萧秋水闻言睨他一眼,云鹤弯起的嘴角一僵,随后闭上嘴。
忍一时之气,是为了长久之计。来日方长,他今日受到的屈辱,将来必然百倍奉还。
“爸,是我不对,刚才的语气有些重。”这边,林昭辉自责道。
林天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为父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知错能改,从来不会倔着性子,明知是错,却要一错到底。”
林昭辉话锋一转,“但,秋水的未来,我不能代她决定。”
林天岳笑容一敛,“什么意思?你不打算让她拜入天涯阁?”
林昭辉淡声道:“秋水已经长大,她的未来该由她自己来决定。她若想进天涯阁,修炼成仙,我不反对;但她若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也不会强逼着她去天涯阁。”
闻言林天岳火冒三丈,怒起拍桌,“跟你讲了半天,你还是冥顽不灵!”
“爸,我们应该尊重秋秋的选择。”林昭辉面色淡然,他希望父亲能够明白,秋水是个有思想的人,有自由选择她将来走的路。
“尊重她的选择?”林天岳冷笑,“她有尊重你们吗?她私底下和别人公司合作,你之前知道吗?她在背地里干了什么事,你都清楚吗?她如果真的把你们当作亲人,为什么事事都瞒着你们?”
林昭辉想反驳,告诉他秋水不是隐瞒了一切,她也告诉了他们很多,只是不能够对其他人讲,即便是老爷子,他也不敢讲出来。
林天岳又道:“再说了,她才刚刚十六岁,法定还是个未成年人,她的选择是盲目的,不理性的,作为监护人的你们,应该为她选择适合她的道路。”
“十六岁,在外国已经成年了。”林昭辉辩驳。
“那又怎样?就算她成年了,我们也可以替她决定。你养了她那么多年,她不该报答你吗?让她入天涯阁,既是对她好,也能帮助你,两全齐美,还用问她什么?”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林昭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什么叫‘养了她那么多年,她不该报答吗?’,他们是养女儿,不是养只畜牲,还等着收获。
“我这么说怎么了?我说的话,哪一句话不对?”林天岳已经从开始的循循善诱到现在的胡搅蛮缠了。
林昭辉要寻问萧秋水,结局想都不用想,那丫头肯定不会同意的,眼看着天涯阁承诺自己的利益就要打水漂了,林天岳脑子一急,变得蛮横不讲理。
“爸,秋秋在哪里?你根本没有叫她练字吧。”林昭辉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问道。
林天岳差点儿被口水呛到,这个儿子,还真是聪明得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感到没面子。
“别胡思乱想,我叫她去练字,如果她没在练字,肯定是心性不定,偷偷跑了。”
话音刚落,书架移动的声音传来。
林昭辉扭头一看,吃惊地问:“秋秋,你怎么在里面?”
林天岳听到书架移动,暗道不好,察觉到林昭辉瞟来的犹如实质的目光,双颊顿时火辣辣的,说谎被当场戳穿,而且是对儿子的撒的谎,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
萧秋水信步走出来,望向林昭辉的目光温和:“老爷子让我在里面练字。”
说完,扭头意味深长地对林天岳道:“老爷子,你说是不是?”
林天岳愣住,来不及去考虑萧秋水为何要替他圆谎,点头镇定回答:“我刚才就说了,叫秋水去练字。”
林昭辉不解地看着萧秋水,他自然不相信一老一少的话,秋水的书法堪称大家之作,连精通书法的老爷子都比不上,哪里会被叫去练字。
他抬眼往暗室方向看了看,心里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清那种不对劲是什么。
老爷子的书房有暗室,倒也不奇怪,林家老宅曾经有过几次大动土,每次修葺,都会出现一些新的东西,也会少一些东西,在这样的大家族里,修个暗室是最普通的一种。
老爷子让秋水藏在暗室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林昭辉疑惑当口,萧秋水已密语传音,声音直接在林天岳的脑海炸响,“别忘记我们的赌约,以后你别再拿家族的利益来压我,也不许拿这些去烦我爸,否则,我不介意将林家搅得天翻地覆!”
“你敢!”林天岳何曾被一个黄毛丫头威胁过,气得差点儿喊出来,最后险险克制住,但是怒容却不是那么容易隐藏住的。
林昭辉抛开疑惑,看向他,便见到他额角青筋直跳,面红耳赤,胡须一翘一翘,奇怪地问:“爸,你身体不舒服吗?”
林天岳摆手:“我没事,你们两个都出去吧,我想一人静一会儿。”
“爸,你身体要是不舒服就说,别强撑着。”林昭辉担忧地上前,老爷子终究是他父亲,血浓于水,何况两人是最为亲密的父子关系,岂会因为一点争端而反目成仇。
林天岳靠着太师椅的椅背,困难地喘着气。
他的身体向来健康,一年也就生一两次小病,心脏病这些难治的疾病,从来没出现过,眼下陡然变成这样,林昭辉吓一跳,“爸,你别急,深呼吸,我打个电话,宋医生很快就会过来。”
萧秋水皱眉看着靠在太师椅上,两眼翻白,喘得面色涨红的老头子,暗暗腹诽,难道要被她气死了?
“秋秋,别愣在那儿,快下楼叫人上来帮忙。”林昭辉急声对她说。
萧秋水不退反进,径直走到桌案后,一把握住林老头的手腕。
“秋秋,你干什么?”
“看病。”萧秋水眉毛都没抬。
抓住林天岳的手腕,不过是给林昭辉看看而已,凡人看病,貌似有把脉一说。
而事实上,她靠的不是把脉,而是神识,林天岳确实是被气坏了,气急攻心!心脏跳得太快,血液流得太急太猛。
加上他年纪已高,情绪陡然发生大变化,身体自然而然承受不住,便出现了不良反应。
林昭辉闻言一愣,随后想起萧秋水的特殊本事,若说她能给人治病,他相信。
就在萧秋水救人的时候,仍然藏在暗室内的云鹰云鹤两人则十分烦躁。
这个林昭辉,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他父亲,对一个养女那么好干什么?男人不都爱权势爱金钱的吗?居然跟那个臭丫头一个想法,真真是气死人。
他们忽的想到了十五年前,那年他们的师叔天风道尊从外回到门派,带回了一个小男孩,心情却不太好,他们隐隐听说,天风道尊欲收人为徒,却被拒绝了,经推敲,拒绝他的正是这林家,难道就是这个林昭辉?
“大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云鹤眼里阴霾一片,无论如何都要将萧秋水弄进门派里去,她给他的耻辱,他绝对不会一笑了之。
云鹰面容憨厚,说起话来却一点儿也不傻:“看来林天岳是靠不住了。上次你们就不该半途而废,若萧秋水现在姓林,林天岳哪里还容得她嚣张,管她肯不肯,直接命令她跟我们走,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哎。”
“我们也不想,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萧家的家主,自称是萧秋水的亲外公,这种情况,入族谱之事哪里还能进行得下去。”说起这件事,云鹤无奈又气愤,“早知道萧秋水和萧国峰之前并无太多联系,当时说什么也要叫林天岳把事情办完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云鹤都在调查萧秋水与萧国峰的关系,最终确定两人不算熟,算是刚刚相认。
错失良机,追悔已莫及。
云鹰叹了口气:“世上没有后悔药,也难买早知道,我们现在只能等师傅过来了。”
“希望师父能快点来,我体内的毒药……”那颗被逼着吞下的毒药,叫云鹤如鲠在喉,他和大师兄配不出解药,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师父天水道尊。
云鹰眯起眼睛偷偷看向正在施救的萧秋水,“这个丫头一身厉害本事是跟哪个高人学的,不但修为高,而且懂得治病。”
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原本一副快要两眼一翻、双腿一蹬,气死过去的林天岳,几分钟之后忽然就好了。
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为己用,必须在她成长起来之前抹杀掉!
心中闪过杀意,但不敢泄露半分,修真者对危机比一般人要敏感得多,他可不想在师父还没赶时把萧秋水逼得过紧,到时候狗急跳墙,己方必然损失惨重。
……
林昭辉看着老爷子的脸色慢慢缓和变好,心里惊奇萧秋水的本事,但知此时不是寻问的时候,压下好奇,关心地问:“爸,好些了没?”
林天岳的呼气声比之前轻缓许多,听到林昭辉的关切,缓缓睁开眼睛,“人老了,不中用了。”
想到即将到手的洗髓丹就这么打水瓢了,林天岳心肝肺都疼,一疼那种呼吸困难的感觉便又涌上心头。
“爸,我扶你回房躺着,叫宋医生过来给你看看。”林昭辉见他的病有反复迹象,忙道。
林天岳点了点头,他还想多活几年了,让宋医生看看也好。
书房有个隔间,平时林天岳看书累了,可以躺在里面休息。
林昭辉把林天岳扶到床上躺下,转头对萧秋水说:“你给老爷子倒杯水,我打个电话叫医生。”
萧秋水挑了下眉,走到桌边,倒水。
待林昭辉走后,她转身,举着杯子来到床边,“喝水。”
林天岳闻言疲惫地睁开眼皮,瞟了眼上方面无表情的脸,轻嗤一声,撇开脸。
萧秋水将杯子往桌上一搁,爱喝不喝。
林天岳只听玻璃杯子与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将视线瞟了回来,看到萧秋水靠在墙边,依然是那张像小老头一样古板无趣的脸,不由撇撇嘴,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眼瞎了还是得了脸盲症,这样一个不通情达趣,冷冷冰冰的丫头有什么好的?
随便拎出个女孩,都比她要活泼可爱,善解人意。
萧秋水没有看他,以她的神识,这间屋子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她的感官。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等林昭辉回来。
林天岳忍了片刻,没忍住:“你不再考虑考虑?进了天涯阁就是进入一个新世界,可以像传说中的仙人一样腾云驾雾,排山倒海,起死回生……你不知道吧,最小辈的这一代,有个孩子早早入了天涯阁,几年功夫,便取得非凡成就,听说三年以后,他就要代表天涯阁参加斗法大会。”
提到这件事,林天岳脸上露出骄傲而欣慰的笑,自己的孙子,总算有一个在修真界展露头脚的,等然儿学成归来,林家必然会崛起,说不定能成为跻身修真世家之列。
林家是江南望族,却只是凡人眼中的百年望族,和那些修真世家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是林天岳最为不甘的,他希望林家能在他手中发扬光大,希望他的子孙都可以修炼仙法,成为那些厉害的仙人。
如果能达成心愿,就算叫他马上去死,他也愿意。
“不知道。”萧秋水平静地回答,其实心里有些惊讶,林家原来也有加入修真门派的,但是为什么只有一个?难道那个孩子是个绝顶天才?像林逸清这样的修炼好苗子,都没有被挑中,那么得怎样的天赋,才能叫天涯阁看上?
林天岳还想再劝,林昭辉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闵玉霞,闵玉霞手里端着一个杯子,杯子里盛着参茶。
林昭辉观察林天岳的神色,见他比刚才又好了些,心里松了口气,从闵玉霞手中接过杯子,举到林天岳面前,“等下宋医生就过来,爸先喝点参茶。”
闵玉霞则看向萧秋水,见她安然无恙,心下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