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苍白,连呼出的气都像是要结冰似的,空气冷得碜人。
可是天寒地冻的,但阿难觉得一颗心火热得紧,整个人都被气得热血沸腾了。
阿难看着身旁昏睡的男人,很想攥拳爆吼:你tmd有床不睡挤什么沙发啊?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就算要人心疼也不是这种折腾法啊!!!
阿难既管心里生气,还是赶紧趴过去,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再往两边掀开男人胸前的白色中衣,察看了下他里面的伤口,看到绷带上只有些微的红色血渍,阿难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摸上来的,但阿难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懊恼,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呢?竟然让个男人爬床都不知道……阿难反省了一遍自己,好像自己冬天夜里只要身边有温暖的火炉或人体,睡眠质量都挺好的。未出嫁前的冬日,晚上她都是瞒着人扯着如翠帮她暖床,然后就能一觉睡到天亮了。出嫁后,她有了一个长期暖床的床伴,不再需要如翠帮她暖床了,睡眠质量依旧很好。可现在,这习惯让她觉得不好不好,很不好!
既管阿难心头懊恼,但还是只能心里自个生闷气,没法将那股邪火发到床榻上的男人身上——因为他还是个伤患,这让她十分气闷。
阿难抽出被楚霸宁大掌握住的手,为他盖好被子后,小心翼翼地跨过他下了榻,将放在旁边紫檀木箱子上的衣服一一穿上,很快便穿成了一只熊猫一样。
阿难看了看长榻上仍在睡的楚霸宁,抿抿唇,只得亲自出去找丫环来吩咐事情。她可不敢将丫环招进来,若看到房内的情形,还不知道她们心里怎么编排她了,或许会认定她是个名符其实的妒妇,竟然将受伤的老公赶到榻上去睡……
等阿难出了内室,外头响起了她压低的声音时,楚霸宁方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并无初醒时的朦胧惺忪,一片清幽深邃。
楚霸宁拢了拢身上的被子,绝对不承认他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生气的阿难,所以才装睡的。
堂堂肃王千岁,京城里皇帝之下的第一人,他何曾怕过谁,给过谁面子了?可昨儿素来温驯得像猫儿一样的小妻子突然发威,还是让他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避其锋芒的念头,并且也将之实施了。直到今天早上,阿难一动他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索性装睡。
果然,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从阿难变得粗重的呼吸可想而知她又生气了。幸好,她虽然生气,但还是关心他的,还察看了他的伤口,这让楚霸宁觉得自己昨晚那一翻折腾还是值得的。
这厢楚霸宁正庆幸着,外头,阿难因不想让丫环瞧见室内的情景,只能让丫环将洗漱的用具放到外室,吹着冷风洗漱过后,阿难询问如蓝,“王爷的药可是煎好了?”
“已经好了,要拿过来么?”如蓝问道。如蓝是个心细如发的丫环,阿难既然不畏冷的到外室来洗漱便知道屋子里头有她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如蓝习惯为主子们遮掩了,也懂得怎么应付。
“嗯,先端过来吧。”
阿难吩咐完,从丫环手里端过一个盛着干净的温水的铜盆进了内室。
阿难进来时,楚霸宁很恰巧地“醒了”。
阿难也没说什么,仿佛没看到般如常地伺候他洗漱,又拿了厚毛衣为他披上后,让丫环端药进来。
那碗黑漆漆的药散发出一种怪味,阿难想起曾经到桐城那段时间喝的中药,那味道还真是……此时,阿难看着楚霸宁默不作声地喝药,心里一阵幸灾乐祸。
果然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彼时楚霸宁冷着脸灌她药,现在轮到她旁观他喝药了。
楚霸宁端来清水漱了漱口后,睨了眼阿难,阿难赶紧收敛去幸灾乐祸的表情,一脸严肃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冷意疏离之意未消。
喝了药后,丫环将早膳端上来,楚霸宁就坐在长榻上吃早膳。阿难不想他伤口再裂开,便将一个床上小几搬过来放到长榻上当桌子,让他直接吃早膳。
阿难为他摆好了碗,添好了一碗粥后,便自己坐到室内的八仙桌上自个吃早餐,其间一句话也没说。楚霸宁执筷的手顿了顿,看着阿难的背影,心里只能暗叹一口气。
阿难真的同他倔上了。
早膳过后,顾大夫拎着药箱过来了。
顾大夫又为楚霸宁换了药和绷带,检查了下他的身体状况,有些欣喜地说:“王爷的伤口恢复情况不错,也没再感染发热了,只等伤口慢慢恢复就行了。王爷,请您千万别再让伤口崩裂了,若不然让伤口再度感染,可就麻烦了。”
阿难听得心惊肉跳,她这个从医疗发达的现代穿来的人可是十分清楚这些枪伤箭伤感染细菌什么的是多么致命的一件事情,当下十分认真地将顾大夫交待的注意事项一一记住,甚至觉得不够,还顺手拿来了纸墨记下。
楚霸宁舒服地倚靠着长榻上的一个造形奇怪的靠枕上——阿难自己逢制的懒骨头抱枕,黑眸中闪动着笑意,温和地看着正在用笔和小本子记录着顾大夫说话的小妻子。
顾大夫见阿难贵为王妃,却为这事情听得认真,心里不知怎地,也不由得激起一股热情,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一骨碌地倾倒了出来,阿难奋笔疾书,记得额角都泌出一层细汗,心里不禁有些咕哝,怎么要注意的事项那么多?可她不是学医的,以前也从没关注过这事情,觉得顾大夫是医生,他才有发言权,便老老实实地将顾大夫说的记下来了。
楚霸宁看得忍俊不禁,心知阿难那认真的模样极容易激发别人的教学热情,顾大夫说得口干舌燥,阿难也记得满头大汗,最终还是楚霸宁不忍阿难太吃力了,轻咳了一声,让顾大夫终于回过味来,赶紧提溜着药箱跑了。
顾大夫擦擦汗:再呆下去,他的压箱底的东西都要倒给肃王妃了有木有!
守在外头的如蓝和如翠见顾大夫火烧屁股一样跑出去,两人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等看到阿难捧着一叠的纸页出来,两人才明白顾大夫为何会跑那么快了。
“如蓝,你字写得好,帮我将这些东西整理一遍。”阿难自己也头大,遂将东西一骨碌的交给了如蓝,然后赶紧溜了。
如翠探头一看那密密麻麻的东西,也赶紧溜了:“如蓝姐姐,你忙,我先去小厨房看看王妃要的甜点弄好了没有。”
如蓝暗暗干瞪眼睛,翻翻阿难记下的那堆东西,乱七八糟的,整理起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脑细胞。
如蓝:哎哟,咱头真疼……
阿难谨记顾大夫的吩咐,如临大敌般地照顾受伤的楚霸宁,楚霸宁好几次都想告诉她,他不是陶瓷,不会这么轻易摔碎的,但想起那夜她哭得如此的伤心,楚霸宁遂熄了那心,乖乖地让阿难当他当成了高危人士。
由此,楚霸宁也尝到了“高危人士”的待遇,那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啊。
例如,阿难为了让他好生休养,绝对不多说一句话,免得吵着他;为了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阿难每天晚上都坚持分床睡——虽然结果第二天阿难总会发现某人自己爬床了;然后是分开吃饭、分开做事……楚霸宁相信,没有必要的话,阿难似乎连出现在他面前都不愿意了……
楚霸宁发现,他现在的处境跟他以前还没娶老婆的时候好像啊。可他看到阿难那样子,又生不起气来,只觉得心里有些气闷。
可是看不到阿难,更是失落。
一连几天都这样后,楚霸宁终于决定不能再让阿难将他无视下去了。
是的,楚霸宁觉得阿难虽然也像个细心的妻子般照顾他,但大多时候是将他无视了。这种无视比起哭闹不休还要让人难受。
这天,又到了楚霸宁喝药的时间,阿难接过药碗,指尖碰了碰碗沿,发现药已经没那么烫了,便将它端给靠着床上坐着的楚霸宁。
“王爷,该喝药了。”阿难温和恭顺地说。
楚霸宁放开手中的一本兵法书卷,抬眸看向阿难,阿难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看他,将药碗递了过去。
这些天来可以说是楚霸宁十岁封王以来最清闲的日子,让他颇为不习惯。但他此次受伤颇重,赵将军、温良等人有意识地不拿战争的事情来烦他,楚霸宁忙碌惯了,没了事情忙,又不能下床活动,只能拿些兵法之类的书来看着了。可他看书一段落后,看到坐在长榻上专注刺绣的阿难,很想将她招过来说一会儿话,但阿难每次都会微笑地回绝了,而她的理由是他受伤未愈,需要休养。楚霸宁反驳不得,让他好不失落。
楚霸宁皱了皱眉,然后一句话未说将药碗喝了。阿难见状正准备接过他喝空的药碗时,突然楚霸宁将碗搁在了一旁的小几上,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抓过来,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头俯下直接吻住她因惊讶微张的唇瓣,略带着苦涩药味的舌长驱直入……
阿难尝到了那苦苦的药味,顿时脸蛋皱成了一只包子样,舌头马上将那带来苦涩味道的东西顶出去,身体也挣扎着要退开。楚霸宁哪容得她退离,一手圈着她的腰肢将她揽到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阿难一时间手忙脚乱,要抗拒他霸道的亲吻所带来的迷乱又要小心自己不能因为一时忘情失控碰到他的伤口。可楚霸宁这样不管不顾,真的令她生气,这人难道就那么不爱惜自己么?
好一会儿后,阿难气喘吁吁地摊软在他怀里,粉嫩的脸颊一片嫣红,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霸宁有些满足地抱着终于温驯地倚在他怀里的少女,抬起她的脸颊眷恋地亲亲她的额头。
“阿难……别生气了。”
楚霸宁每说一句话,便亲她一次。楚霸宁说不出道歉的话,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可阿难这样疏离的冷战,实在让他很不习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阿难一听,知道他向自己示弱了,可是她要的才不是他这些话,她更想要的是他的解释。
“我才没生气呢。”
阿难沉默了会儿只能这么说。说完,阿难感觉到楚霸宁的胸腔震动了下,知道他一定是在笑了。阿难有些气愤,很想捶他几下,但想起他现在还是伤患,只能恨恨地罢手。
楚霸宁却不知道他逃了一劫,抬起阿难的脸,有些促狭地说:“若是没有生气,何必这样躲着为夫?阿难,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说出口后,楚霸宁觉得“对不起”什么的,似乎没有那么的难。
阿难咬住唇,忍住眼睛里的酸涩感,她才不要他的道歉呢……
楚霸宁小心地吻住她泛红的眼眶,唇角含着一抹笑容,说道:“赵耿驻守桐城二十余年,他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异心。北越来犯,桐城此时正是危难之际,桐城少不了他。而琦华是赵将军唯一的千金,也是他的致命弱点,所以,本王不得不救她。”
阿难默默地听着,她知道楚霸宁心中的天下极重,却没想到会重到连这点都考虑到。此时桐城确实正处于战火之中,赵将军驻守桐城二十余载,他对桐城的奉献言语难以道尽,而他也是最了解桐城与北越人之间战争的人,战争的指挥少不了他,他是所有桐城军中的灵魂人物,因为他,桐城才能一次又一次击退北越人的进攻。而阿难也知道赵将军此生唯一的弱点便是唯一的女儿,若是赵琦华真的出了事情,赵将军虽然不会弃桐城不顾,但定然会受到影响,让敌人有趁之机。
可是,阿难很想说,她才不理会赵琦华是死是活呢,她只想要他平平安安地回到她身边。
楚霸宁解释完,将阿难的脸抬起,看向她的眼睛,“阿难,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做什么?
阿难很想矫情地这么回一句,可她懂得适时而止的道理,只能眼眶发红,抽了抽鼻子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觉得这个男人太可恶了,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让她释怀么?可是,她……她就是对他这种性子没辙。
楚霸宁见阿难终于主动伸手过来,心里松了口气,将下巴抵在阿难头旋顶上,抱着终于肯主动依在怀里的小妻子,心里一片宁谧温情。
经由楚霸宁的解释,阿难单方面的冷战终于结束了,阿难对待楚霸宁的态度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只是……
晚上,楚霸宁见阿难依然拖着她的枕头到床侧的一边的长榻上,不由挑起了眉头。
阿难义正词严地说:“王爷,顾大夫说你的伤口还未结痂,随时都有可能出个什么意外让伤口裂开,臣妾不得不防止这种事情发生。”阿难发现这男人根本不爱惜自己,怎样随意怎样来,她只能辛苦一点了。
阿难其实也不想睡长榻的,这种像前世宿舍的单人床她怎么可能睡得好?可是她若真的睡到床上,在熟悉的大床上心里没了顾忌,外一真的一个不小心翻了个身压倒楚霸宁的伤口肿么办?所以阿难决定要未雨绸缪。
“还有,王爷,您不能再趁我睡着时爬到榻上来了,外一我不小心翻身踢到你的伤怎么办?”阿难一脸严肃地说。
楚霸宁只是挑了下眉,说道:“本王没这么脆弱。”
阿难一脸“听你鬼扯”的表情,然后径自地去铺床去了。
可是第二天,阿难还是发现她家王爷又爬床来了。虽然因为伤在胸口,以至于他不能抱着她睡,但楚霸宁却固执地拉着她的手睡,使得她每天早上都觉得被握着的那只手酸疼不已。
阿难为此很想生气,可是楚霸宁只是拿那双清幽的黑眸瞅着她,一脸平静地说:“本王与自己的王妃睡觉,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既然你觉得长榻睡得舒服,本王便陪你。”
阿难见他一脸“本王只能牺牲自己”的表情,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上来。
阿难好想捶心肝啊,王爷,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咩?!!
这天下午的时候,温良又来了。
之所以说“又”呢,是因为这些日子温良只要窥得空便会往这里钻,打着探望王爷的名义在这里蹭吃蹭喝,让阿难每每暗地里气得直咬牙。
阿难此时正坐在长榻上做针线,楚霸宁刚睡了个午觉起来,因有伤在身,阿难不允许他下床活动,楚霸宁很爽快的答应了,躺到长榻上拿阿难的双腿当枕头,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件毛褥子,手里捧着一卷兵法书集悠闲地看着。
阿难:=__=!王爷,您能再无耻一点咩?!
当阿难听到丫环来报温良来了,阿难拍拍楚霸宁的手,让他高抬贵“首”,让她去招待客人。
楚霸宁眸色一冷,直接转过身,屁股对外、面向阿难的腹部,用行动表示他也不愿意看到某个打着探病的名义来蹭吃蹭喝的某军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