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海县衙的牢房里,逐渐有零散的白莲教徒被送进去。
而负责审讯他们的,便是去搬救兵回来的方胥。
可惜的是,审来审去,也只是一些小角色,根本掏不出有用的信息。
他们甚至连佛子和圣女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了解他们的行踪。
而陈堪把自己关进房间之后,就没有再踏出房门一步。
望月寨发生的事情,令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自我怀疑之中。
细思之下他才发现,他在大明依旧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朱棣喜欢他,随便赏了他一个职位给他玩耍。
而他每天在做的事情,不是在和别人斗心眼,就是在混时间。
他那些想象中应该改变历史,改变大明的事情,他根本就一件都没有去做。
事实上,他连一个白莲教都斗不过。
陈堪蜷缩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盯着房间的某处墙角,满脸颓然之色。
来到大明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陈堪不为所动。
“咚咚咚...”
房门响了一阵之后,门外之人失望的离去。
陈堪忽然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在房间里开始踱步。
他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每天喊着响亮的口号去随波逐流,做一个咸鱼一般的废物。
“来人,为本官准备一份饭食。”
陈堪终于开口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将士大喜。
钦差大人自望月寨出来之后,整个人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带着整个钦差队伍都变得死气沉沉。
现在他终于开口了,并且,终于想起来要吃饭了。
真是,可喜可贺哇!
很快一份冒着热气的饭菜便被陈安亲自送到了房间之中。
陈安刚要开口,陈堪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陈安欲言又止,只好暂时将想说的话噎在嗓子里。
陈堪几大口将碗中的菜饭扒完,淡淡的说道:“通海这里交给你了,土人抓回来的白莲教徒如果问不出什么信息,那就全都杀了。”
陈安一愣,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但陈堪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起身便出门走出了县衙。
“方胥,召集人手,跟本官进山!”
陈堪没有废话,让方胥将他的亲卫全部集合起来,便准备钻进山林。
“大人,这是做什么?”
跟着出来的陈安急了,怎么又要进山?
好好的待在县衙里等消息不好吗?
非得去给别人添乱?
但陈堪没有给他多嘴的时间,见方胥已经集合好人手,便带人出了县城扬长而去。
“大人......”
“唉!”
陈安跺了跺脚,看着陈堪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忍不住仰天长叹。
“这都,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云南的山再大,总会有尽头。
山中看似到处都是路,却没有任何一条适合大规模的队伍前进,许多小路甚至只能歇着走,一不注意便容易滚下坡去。
陈堪带着一个简易的口罩,闻着尿味和木炭味,面色不变的带着众人穿梭在丛林与荆棘之中。
黑夜是他们隐藏行踪最好的遮掩,月光在连成一片一片的树干之中偶尔穿插出一抹光亮。
这场隐没在黑夜之中的猎杀,谁都有可能会为此丢掉性命,包括陈堪。
“大人,前面有人!”
方胥带着一个猪嘴回到陈堪等人暂时歇脚的一处灌木丛中。
瓮声瓮气的禀报了他探路的发现。
“悄悄靠上去,如果是落单的白莲教徒,便杀了,若是友军,问他们要个向导,山太大了,没有向导的话,咱们很可能进得来出不去。”
随着陈堪的话音落下,方胥便像野猫似的钻出了低矮的木丛。
“咕咕咕......”
一阵宛如猫头鹰一般的叫声响起,这是方胥已经得手的暗号。
陈堪钻出木丛,猫着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现场没有多少打斗的痕迹,几个白莲教徒死得也非常安详。
方胥留了一个活口,为了防止他大喊大叫惊扰到别人,此时他的嘴里塞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
陈堪将木棍拔出来,问道:“你们圣女朝哪个方向去了?”
教徒满脸惊恐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陈堪一刀封喉。
“继续朝着更深处搜索。”
陈堪一声令下,众人猫着腰再次出发。
云南的山确实很大,一万三千多人隐入山林,彼此之间想要碰面的几率几乎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陈堪等人进山半夜了,也才遇到一支落单的白莲教小队。
至于友军,更是一个都没看见。
若非方胥等人乃是锦衣卫出身,精通追踪与反追踪的技巧,能在黑夜之中发现任何细微的蛛丝马迹,只怕陈堪早就成了无头的苍蝇。
走了没多久的路程,方胥再次示意众人停下,因为迎面走来了一支点着火把的队伍。
各自找了粗壮的树干躲藏起来,众人静静的等待着那支队伍走近。
理论上来说,白莲教徒是绝对不敢如此大摇大摆的点着火把走在山里的,但万一呢?
随着火光越来越近,众人也不由得默默的松了口气,是友军。
来人一行十数人,看打扮应该是摆夷或者阿扎麾下,这两个土司府麾下的土人穿着打扮和长相都差别不大,陈堪带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土人的反应完全出乎了陈堪的预料,他们在第一时间熄灭了手中的火把,几个跳跃便攀着树枝荡到了高处,口中发出咿咿呀呀宛如猿猴的声音。
没一会儿,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猴儿叫的应和。
陈堪无奈,只好将火把点着照在自己的脸上,尽可能的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长相。
土人们有些惊疑不定,白天在官道上的时候,他们确实见过陈堪,但他不是去了县城等消息吗,怎么又会出现在山里?
双方之间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问题,陈堪连比带划,终于让几个土人放下了戒备之心,荡到陈堪的头顶,口中吐出一连串陈堪听不懂的土话。
看着他脸上焦急的样子,陈堪也很焦急。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啊!
那土人见状,口中忽然学起了老虎的叫声。
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走来走去。
陈堪明白了,他问道:“麦琪,大王,在那个方向?”
土人听不懂汉话,但麦琪这个名字他却是知道的,当即点头,拉着陈堪的袖子便要朝那个方向去。
但土人拉陈堪的袖子这个动作却是让陈堪带来的亲卫们警觉起来。
“大胆!”
长刀出鞘,雪白的刀片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顿时将那土人吓得跳出去好几米远。
“不得无礼!”
陈堪呵斥一句,让他们收起刀子,然后朝土人指的那个方向点点头,示意自己愿意跟他们走,土人惊疑不定的比划了一下,见陈堪重重的点头,这才走在前面为陈堪带路。
但不知道是忌惮陈堪,还是被刚才陈堪的麾下抽刀的样子吓到,他仍然攀在树枝上,在树冠上跳来跳去,就是不肯下来好好的走路。
其他的土人见状,也是借助大树开始移动,一边监视着陈堪等人,一边朝山坡上爬去。
陈堪带着亲卫们跟着他们翻过好几座山,终于来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中间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堆,将整片山崖照耀得宛如白昼,
当陈堪出现时,无数双眼睛顿时盯上了他。
陈堪顺着洞里看去,这才发现不仅是麦琪和大王在这里,摆夷土司的少族长,还有回人土司的马宝儿都在。
不过围绕在他们身旁的人并不多,约莫和陈堪带来的亲卫差不了多少。
麦琪看见了陈堪,忽然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帮忙!”
陈堪摸了摸鼻子,看起来这些人好像不太欢迎自己的样子,嘛情况?
摆夷少族长对陈堪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他淡淡的说道:“你帮不上什么忙,赶快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叫人来告诉你的。”
陈堪蹙眉道:“诸位是不欢迎本官吗?”
“不是不欢迎你,而是你们汉人在山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搞不好还有可能成为那些人挟持的目标。”
麦琪发誓,她说这话绝对算是好心提醒这个汉人的官儿。
但他没料到,陈堪闻言竟直接带人便要继续爬进山林之中。
陈堪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显然是将他当成了拖后腿的累赘了。
既然如此,陈堪也不愿意与他们结伴同行,反正他靠着方胥等人,不也追到了这里?
“你等等!”
麦琪追出了山洞,陈堪回首问道:“还有事情吗?”
麦琪皱着眉头道:“你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陈堪道:“我只是想尽一份心力而已。”
“你们汉人的官儿都这么固执吗?”
少数民族的姑娘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反倒是陈堪,被她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见陈堪沉默,麦琪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土人世世代代生存在这些大山里面,这些大山就像他们的家,他们自是可以来去自如。
但汉人是外来者,他们没有办法长期生活在大山里面,他不能任由陈堪带人进山。
若是陈堪死在山中,他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但陈堪的固执远超她的想象,她只能妥协道:“你带着你的人跟着我们吧,我们已经摸清了那些人的行踪,天一亮便会动手,你跟着我们,有危险我们还能照应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