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安南相国黎季犁篡权夺位,将原安南王室陈氏一族全部诛杀,黎季犁篡改姓“胡”,“陈朝”变成了“胡朝”。
但安南王室毕竟掌控安南多年,黎季犁纵然权势滔天,还是有漏网之鱼逃了出来。
而这条漏网之鱼不是别人,正是原安南傀儡国主陈日锟的幼弟陈天平。
陈天平一路逃到了大明境内,向新任的大明皇帝陛下朱棣哭诉了一番黎季犁的暴行。
朱棣身为大宗,大明身为安南宗主国,在得知安南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惨事,当然不可能不管。
于是朱棣一封圣旨南下,大肆申饬了黎季犁一番,并勒令黎季犁还政于安南王室。
黎季犁被朱棣大骂一通之后欣然应允,并上书直言是自己鬼迷心窍,还请上国派人将新任国主送回安南即位。
于是,朱棣就信了,派了五千精兵护送陈天平返回安南。
前些日子刚刚从京师出发。
这些事情,盛庸就算再怎么受了牢狱之灾,也必然有所耳闻。
所以陈堪也没和他卖关子,而是直言道:“本侯断定,那安南伪王黎季犁绝不可能就这么甘心还政于陈天平。”
盛庸也是多年领兵的人物,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不由得神色惊骇道:“侯爷的意思是,黎季犁会派人截杀陈天平?”
陈堪颔首道:“侯爷,试问人的野心几何?”
“不可估量!”
盛庸嘴里冰冷的吐出四个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如此说来,我大明五千精兵岂不是要葬身雨林深处?”
陈堪摇头:“那倒不至于,本侯已经修书一封发往云南,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到了西平侯手上。”
“嘶~”
闻言,盛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便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陈堪。
半晌后,盛庸问道:“靖海侯早在陈天平南下之时就已料定黎季犁不会听从大明的命令?”
陈堪没有回答盛庸的疑问,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陛下登基不久,朝中根基不定,短时间边疆只会维稳,所以这一次安南之事殊为难得。”
“呼呼~”
听完陈堪的自语,盛庸忽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随后隐晦地朝陈堪拱手道:“侯爷的恩情,盛庸铭记在心,只可惜,盛庸已经无以为报。”
“呵呵~”
陈堪微微一笑,随后表情恢复正常。
而盛庸也不再多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大朝会开始。
安南会反,这是一定的,历史上的朱棣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将安南纳入了大明国土。
若非出了这档子事,安南还是太祖爷定下的十五个不征之国,大明也没有理由将安南纳入领土范围。
用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偿还盛庸的人情,对陈堪来说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排了半天的队,前来参加大朝会的文武百官终于挤进了奉天大殿。
参加朝会的人骤然增加这么多,奉天大殿也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但人越多,陈堪偷偷睡觉越不容易被发现。
所以,在一众高官显宦满脸不爽的时候,陈堪已经找了个能够阻拦朱棣视线的角落躲了起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棣贴身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陈堪忍不住撇了撇嘴。
无事你把这么多人召集起来吃屁。
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陈堪便闭上眼睛开始假寐,只留下两只耳朵给他们摧残。
照例,身为百官之首的方孝孺站出来奏报了一些早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这一奏,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接下来又是其他几部。
陈堪很不理解这个大朝会存在的意义,既然是宣布一些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干脆办一份报纸呢?
直接在报纸上传到朝廷的政令,不比在这个空旷的大殿之中有效果?
百官奏事的声音宛如催眠曲,很快,陈堪便进入了梦乡。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堪是被照进大殿的阳光给吵醒的。
说是吵醒或者不准确,应该说是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而现在,奏事已经到了尾声,正在由茹瑺进行最后的总结发言。
陈堪忍不住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大殿之中的表情,只见许多大臣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更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昏倒的样子。
陈堪不由得蹙眉道:“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开始进入正题吗?”
话音刚落,大殿之中茹瑺已经发完言,默默的退到了文官队列之中。
原本按照正常的流程,朝会到了这里就该结束了。
但今日有些不同,许多大臣眼见茹瑺退下,整个人瞬间就精神起来。
陈堪这会儿睡醒,正是神清气爽之时,但一看见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上一秒还摇摇欲坠,下一秒就精神百倍,还是不由得啧啧称奇。
只不过,大臣们虽然清醒了,但显然谁都不想去做这个出头鸟。
于是,大殿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朱棣开口问道:“诸卿,可还有事启奏?”
大臣们面面相觑,方孝孺正想上前,礼部尚书宋礼出列了。
“陛下,臣有本奏。”
方孝孺迈出的脚步一愣,但还是默默的退了回去。
宋礼是礼部尚书,有些事情还是宋礼出面要更合适一些。
朱棣抬了抬眼皮,淡淡的问道:“何事?”
宋礼整理了一下衣衫,手持笏板朝朱棣拜了下去:“,启禀陛下,臣伏读前史,见圣王之御天下也,初篆大业,即建储贰。
盖所以安亿兆危疑之心,绝中外觊觎之望。
今陛下荣登大宝,然储君之位空悬一岁有余,朝野内外已是哗声四起,因此,臣恳请陛下早日立储,以固国本,伏乞陛下圣听......”
没有任何拉扯,没有任何试探,宋礼就这么将立储的事情搬到了台面上。
朱棣听完宋礼的禀报,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以此来掩盖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而宋礼说完之后,便长揖不起。
于是,大殿之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陈堪躲在柱子后面,瞪大眼睛瞧着眼前这一幕,生怕错过分毫。
当然,倒不是陈堪对这一幕很感兴趣,主要是射进大殿的阳光太刺眼,不躲在柱子后面他睁不开眼睛。
半晌之后,朱棣忽然朝满朝文武问道:“立储之事,诸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就见礼部的官员尽数长揖道:“陛下,还请早日定下储君之位,以固国本。”
原本只是礼部的官员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
但很快,文官队列之中一个又一个的大臣走进大殿中央,在朱棣面前弯下了腰。
直到除了勋贵之外的所有官员都弯下了腰,请立储君的声音终于化作一道雷霆响彻了整个皇宫。
随后,便是长时间的静默。
百官弯腰,朱棣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而一众大臣,没有朱棣的应允,只得一直弯着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殿之中除了文武百官的呼吸声之外,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陈堪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大殿之外忽然走进了一道身影。
黑色僧袍,三角眼,形若病虎。
来者正是道衍和尚姚广孝。
姚广孝的脚步声很轻,又很重。
轻得像是天上的云彩,重得像是万钧巨锤砸落众人心上。
“陛下,贫僧来晚了。”
一句家长里短带着些许歉意的话,顿时让龙椅之上恍若神明一般的朱棣脸上浮现出笑容。
朱棣从龙椅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道衍,笑道:“来了便好。”
导演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朱棣站得高,但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和,道衍站得低,脸色一如既往地淡然。
朱棣问:“先生,该不该立储?”
道衍颔首:“该立。”
朱棣又问:“立谁?”
道衍道:“大皇子高炽,天性仁孝纯良,善于守成治民,有仁君之姿。”
朱棣颔首:“那就立高炽。”
道衍双手合十:“善。”
简短的对话,大明储君之位便就这么在一个皇帝跟一个和尚的交谈间确立下来。
朱棣走下龙椅,问道:“先生可要观礼?”
道衍摇头:“不了,寺中闲事繁多,贫僧这就去也。”
“先生慢走!”
朱棣目送道衍走出大殿,转身回了龙椅。
从道衍进入大殿又走出大殿,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但群臣们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诸卿,平身。”
朱棣的声音响起,群臣同时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明明只是短短几十秒的时间,但群臣却是像压抑了几十年一样久远。
群臣起身,朱棣问道:“礼部尚书宋礼何在?”
宋礼上前一步:“臣在。”
朱棣:“准备太子金册,告祭太庙,昭告天下,立皇长子高炽为太子。”
“臣遵旨!”
宋礼领旨退回队列。
朱棣又问:“工部尚书郑赐何在?”
郑赐:“臣在。”
朱棣淡然道:“着令工部修缮东宫,开府建衙。”
“臣领旨!”
朱棣:“吏部尚书方孝孺、户部尚书蹇义何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