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的气氛被盛庸打破,朱能也不好意思继续装死了。
征战安南确实不好搞,但不好搞他也得搞,不然悠悠青史留给他的就是万世骂名。
堂堂大明永乐一朝,打个安南还得前朝老将出马,他朱能丢不起这个人。
更别说他身为大明武将之首,新朝第一次出征,主将的位置若是被前朝盛庸抢走,那永乐朝的勋贵们还不得戳他的脊梁骨啊。
叹了口气,朱能瞥了盛庸一眼,随后上前半步,朝朱棣拱手道:“臣愿领兵走一遭安南。”
朱棣的目光在盛庸和朱能身上左右摇摆。
片刻之后扶着眉头淡淡的说道:“既然成国公主动请缨,那便由成国公走一趟吧。”
听见朱棣最后的决定,盛庸的脸色更加黯然。
但他也知道,以他劣迹斑斑的履历,不管怎么轮主将的位置肯定都是轮不到他的。
所以他一开始也没想过向朱棣要主将的位置。
现在结果尘埃落定,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拱手道:“陛下,臣愿为成国公麾下一老卒,为大明死战。”
朱棣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可。”
得到朱棣的应允,盛庸躬身一礼,便退回了勋贵的队列之中。
主将的人选确定,接下来便是选定副将,以及出征兵员之事。
茹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正准备上前奏事,朱棣忽然开口了。
“成国公朱能听令。”
朱能手持笏板出列:“臣在。”
朱棣道:“朕钦封你为征夷将军,领兵二十万开赴安南,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平定安南之乱,为天下诸国诫。”
“臣领旨。”
茹瑺瞪大了眼睛,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位陛下的了解不够。
这就直接任命了?
既然乾纲独断,那要他这位兵部尚书还有何用?
朱棣没有理会群臣的表现,继续点将道:“历城侯盛庸,新城侯张辅何在?”
盛庸一愣,没想到第二个名字就点到了自己。
但还是和张辅一同迅速出列道:“臣在。”
朱棣道:“历城侯盛庸任征夷左副将军,张辅任征夷右副将军,于成国公朱能麾下听用。”
二人拱手道:“臣领旨。”
朱棣继续点将道:“丰城侯李彬,云阳伯李彬......”
被朱棣点到名字的几位永乐朝名将相继出列。
朱棣淡淡的说道:“尔等皆入成国公征夷大将军朱能麾下听用,领兵十万至云南,朕再拟旨一封,让西平侯沐晟,镇远侯顾成起十万大军与尔等合兵一处,荡平安南。”
这一刻的朱棣,是真正掌控着数千万人生杀大权的绝代帝王,他的命令没有任何人能够反驳。
原本还有满腔愤概的茹瑺和蹇义,也在此刻闭上了嘴巴。
他们是文臣,维护文官集团的利益是应该的。
但有些利益可以维护,有些利益,即便是想维护也无能为力。
征战一个小小的安南,朱棣出动了一个国公,数位国侯,数位伯爵,这已经是将安南之战当成灭国之战来打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安南这个国家就会从地图上抹去。
理论上来说,文臣们应该提醒一下朱棣,安南乃是太祖爷钦定的十五个不征国之一,但那也是仅仅存在于理论上。
现在活下来的文臣大多都经历过建文四年的大清洗,他们很清楚什么事情他们该说什么事情他们不该说。
朱棣点将完毕,便将目光投向了文臣所在的队列之中。
“此乃国战,还望诸卿同心同德,扬我大明国威。”
“退朝!”
朱棣一番行云流水的点将操作不仅镇住了文臣,也震住了陈堪。
此时此刻,朱棣身上的独断专行的暴君体质暴露无遗。
陈堪也总算明白了为何后世将朱棣称之为永乐大帝。
大帝就该是这样的,不接受任何掣肘,杀伐果断,独断专行,却又无一错漏。
今日的早朝散得快到陈堪有些心慌。
待陈堪踏出大殿,天边不过刚刚泛起一抹微光。
这应该是大明朝自建国以来,散朝散得最快的一次。
摇摇头,陈堪准备回家补个觉先。
下午朱高炽要带着朱瞻基来拜师,他一副呵欠连天的样子有碍观瞻。
但还没来得及走出洪武门,便被朱棣遣出的小太监拦住。
那小太监一脸恭敬道:“侯爷,万岁爷召您入偏殿议事。”
陈堪一愣:“你是说,陛下叫我?”
小太监点点:“是的。”
陈堪求证道:“你确定是叫我?”
小太监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是叫您啊,大明还有第二个靖海侯吗?”
经过两次确认,陈堪觉得朱棣可能真的是叫他。
随后,他的心里冒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他猜得不错,被朱棣留住议事的人应该都是今日朝会上被他点将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他又不出征,朱棣叫他干嘛?
带着满心的疑惑来到偏殿,不出陈堪所料,以朱能为首的一干勋贵已经正襟危坐。
陈堪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准备将自己的包装成一个小透明。
但也不知道为何,他刚刚走到角落里,整个偏殿中的人便朝他行起注目礼,包括朱棣在内。
陈堪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问道:“陛下,臣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朱棣摇摇头:“没有。”
“嗯,你坐过来点。”
朱棣指了指身前的一处空位,恰好在朱能旁边。
陈堪赧颜道:“这不好吧,臣何德何能与成国公并列,臣觉得这里挺好的。”
“滚过来!”
朱棣面色一沉,气沉丹田的一声喝骂,让陈堪瞬间屈服。
低眉顺眼的走到朱能身旁坐下,陈堪便开始紧闭口舌,等待着朱棣的下文。
朱能瞥了陈堪一眼,面上泛起一抹善意的微笑。
陈堪朝微微颔首以示敬意,随后还是闭口不言。
朱棣见陈堪乖乖坐下,一把将手中的急报丢到陈堪腿上,瞪着大眼问道:“你早知黎季犁不会那么轻易还政于安南陈氏,为何不提前报与朕知晓,反而给沐晟写信,你安的什么心思?”
陈堪捡起急报认真的看了一遍,整个人瞬间咬牙切齿。
这个沐晟,自己好心好意给他送功劳,结果他转头就把自己卖了,表忠心也不是这么表的吧?
陈堪还觉得奇怪,朱棣干嘛无缘无故叫他回来,原来是为了兴师问罪。
好家伙,陈堪直接好家伙!
看完急报,陈堪强笑道:“陛下,这个事情吧,臣不是说没向您禀报,主要是您日理万机,臣也没机会告诉您啊,再者说了,就算臣率先告知您臣的猜测,您也不可能提前做准备,甚至根本都不会信......”
“停停停!”
听见陈堪的废话朱棣就心烦,赶忙出声制止。
“朕今日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废话的。”
陈堪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那陛下召微臣过来?”
朱棣沉默片刻,问道:“这一次,朕打算替出征的将士们大规模替换火器,朕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以军器监现在的产量,能否在出征时造出足以装备出一支偏师的遂发火铳?”
陈堪面露苦意:“陛下说的偏师?”
“三万人,朕只需要三万支火铳。”
朱棣伸出三根手指,一脸我只要三万支火铳已经是降低了要求的贱皮子样。
陈堪闻言,差点就没忍住跳起来,他是真想扇朱棣几个大嘴巴子。
三万支,怎么不去抢呢?
眼见陈堪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由青变白,朱棣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造不出来吗?”
陈堪强笑道:“陛下说笑了,三万支火铳,就算军器监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最少也需要半年时间。”
从去年陈堪给出遂发火铳的图纸以来,一直到工艺成熟,造出来的火铳总量也不超过三万支。
现在朱棣开口就是三万,他怎么敢提,怎么敢啊?
朱棣眉头微皱:“军器监和宝钞司一直是你在负责,已经一年多了,为何火铳的产量还上不来,军器监就没有存货吗?”
显然,朱棣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陈堪隐晦的翻了个白眼,硬邦邦的拱手道:“回陛下,自臣接手军器监之后,光是将火铳从点火改良至遂发便用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而一开始的遂发火铳由于钢材强度太高,没法做到连续遂发,改良钢材的强度又花去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光试验就花去半年时间,新式火铳正式投产也不过半年而已,能将神机营的火铳更新一遍,军器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哪里可能还有什么存货?”
陈堪这绝对是属于实事求是的说法。
去年宝钞司新建,军器监搬到了无名山谷,虽然陈堪大多数时间都不直接参与宝钞司和军器监的管理。
但两司的技术支持一直是由陈堪在提供。
所以说陈堪是两司的最高负责人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差了个名头而已。
而朱棣听完陈堪的狡辩,整个人突然就不好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眉看着陈堪:“现在军器监一个月能造出多少支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