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堪驻足金水河岸,静静的沉思着丘福那些话的目的。
但是想了好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得先回家。
进入府门,陈堪才发现常宁竟然还在等他回来。
“夫君,不是说去一会儿就回来吗,怎么这么晚?”
常宁嘟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陈堪顿时将其他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管他丘福有什么打算,都没有自家夫人重要。
既然是有所求,那就等着就行了,他就还不信丘福能一直拖着不说。
陈堪走到常宁面前,将他打横抱起,笑道:“还不是丘福那厮不晓事儿,非要拉着我扯东扯西。”
解释了一句,陈堪便抱着常宁朝后院走去。
常宁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就是抱怨一句,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翌日,陈堪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便听得下人禀报,淇国公丘福来访!
陈堪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丘福会来,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来得这么早,这就有点稀奇了。
再联想到昨日他说的那些话,陈堪基本上已经可以预料得到,丘福所求之事定然不寻常。
穿好衣衫,陈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既然是淇国公来访,那就大开中门迎接吧!”
丘福大张旗鼓的来,按照礼节,陈堪也必须亲自出门相迎。
云程带着侯府的下人打开了中门,站在丘福满脸笑容的拱手道:“大早上便上门叨扰,还请侯爷勿怪啊!”
陈堪踏出门槛,回礼道:“公爷说得哪里话,公爷能来,我这小小的侯府蓬荜生辉啊,快请!”
客套了两句,陈堪将丘福请进门来到客堂上坐下。
丘福刚要客套两句,陈堪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公爷,本侯昨夜回来,一直有一个疑问如鲠在喉,不知公爷可否为本侯解惑?”
丘福一愣,没想到陈堪竟然连官场之上的客套话都省了。
一时间心里竟然有些惊疑起来。
但他终究是见惯了风雨的大将军,沉吟片刻便放平了心态。
问道:“不知侯爷有何疑问?”
陈堪也没卖关子,直言问道:“公爷举荐本侯就任海军学院院长一事,本侯心领了,但本侯实在好奇得紧,公爷卖本侯这个人情,究竟意欲何为?”
陈堪此言一出,就见丘福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愕之色。
“侯爷此言何意?”
眼见丘福还要继续装傻充愣,陈堪脸上顿时露出了苦笑。
“公爷莫要戏弄本侯了,本侯是真不知道公爷的用意,照理说,如今公爷位及人臣,就算想要点什么,只需透露点风声,自会有无数人上赶着送到公爷面前,何苦为难本侯一个年轻人呢?”
陈堪将话说得非常直白。
现在他确实不想继续猜下去了。
或者说,他对官场这一套,已经深恶痛绝。
在陈堪看来,大家都是武人,既然是武人,那就直来直去的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一套?
有意思吗?
丘福脸上的惊愕更浓,显然也没想过陈堪竟然会如此彻底的摊牌。
但他眼中的精芒出卖了他。
表明他的内心远不像看起来那么惊讶。
片刻之后,丘福深吸一口气道:“侯爷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倒是显得老夫不够坦诚了。”
陈堪点点头,静静的看着丘福,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丘福就像是故意的一般,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出声。
陈堪刚要继续追问,但陡然间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随即起身朝丘福邀请道:“还请公爷随本侯来。”
丘福面露微笑,仿佛对于陈堪的识情之趣很满意。
没错,他不信任侯府的环境,所以才一言不发。
有些话,陈堪可以在侯府里随心所欲,但他是外人,自然不敢随便开口。
二人起身,陈堪径直领着他来到后院的书房。
陈堪关上房门,从书桌下抽出一张凳子,淡淡的说道:“公爷请坐!”
丘福依言坐下,环视了一圈书房的环境,脸上顿时露出赞赏之色。
陈堪也没有再着急开口,从书中下翻出一套茶具,又从角落里寻出一个小火炉,点着一个松果丢进炉子里,用茶壶打了一壶水烧着。
丘福静静的看着陈堪的动作,也不催促。
半炷香时间过去,火炉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陈堪清洗了一下茶具,便从一个小盒子里掏出一个茶饼。
也不用什么茶刀了,直接用手掰下一块,倒水清洗一遍茶叶。
便给丘福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倒不是陈堪不懂喝茶的礼仪,主要是没必要。
到了他们这个身份地位,再去拘泥于那些流于形式的东西就有些没意思了。
将茶盏往丘福身边推了推,陈堪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问道:“公爷,现在可以为本侯解惑了吧?”
丘福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茶水,依旧不说话。
陈堪皱眉道:“此处乃是本侯的私密书房,即便是贱内也不会随便进来。”
得到了陈堪的保证,丘福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方才,侯爷有一句话说错了!”
“什么话?”
陈堪面上浮现出一抹疑惑。
“呵呵。”
丘福轻笑一声,随即淡淡的说道:“确实,到了老夫这个地步,寻常世俗之中的东西已经很难打动老夫,就算老夫看上什么东西,也会有人上赶着给老夫送来,但是有一样东西,是老夫想要,却无能为力的。”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变了脸色,压低声音厉声问道:“公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丘福见状,脸上顿时露出苦笑,罢罢手道:“侯爷别误会,老夫可没打算造反,也没那个胆子造反。”
陈堪冷声道:“既然不是皇权,还有什么事情是公爷想要都无能为力的?”
丘福摇摇头,似笑非笑道:“既然是无能为力之事,造反之事自然不可能包含在内。不夸张的说,假如老夫要造反的话,顷刻间便能拉起二十万大军,侯爷信是不信?”
陈堪没有搭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丘福的话陈堪听懂了,造反之事在丘福看来,还没有达到无能为力的地步。
“公爷还是不要再卖关子了,不然继续说下去,只怕本侯今日就要做一次那领军平叛的大将军了。”
陈堪此言一出,丘福的脸色顿时正经起来。
他抿了一口茶水,咂摸下嘴,这才笑道:“老夫想要,却无能为力的,是命!”
“命?”
陈堪一脸懵逼的看着丘福:“公爷此言何意?”
“不错,老夫想要命,要老夫自己的命!”
丘福放下手中的茶杯,忽然叹了口气道:“世人皆知老夫与朱能乃是大明的两根定海神针,但如今,朱能这根针要断了。”
丘福的话,每一个字陈堪都知道,但组合在一起,却是让他越来越懵逼。
什么叫做丘福这根针要断了?
见陈堪一脸茫然的样子,丘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随后忽然话音一转问道:“侯爷,你觉得,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听此言,陈堪的心中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自古以来,妄议君主的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更不要说他们这样的人妄议君主。
“怎么,侯爷在自己家里还心有顾忌不成?”
丘福自顾自的给自己续了杯茶水,看向陈堪的眼神中满是戏谑之意。
陈堪定了定心神,随即淡淡的回答道:“圣人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在本侯看来,陛下自然是那五百年一见的王者。”
“侯爷当真如此认为?”
丘福似是不信,反问了一句。
陈堪毫不犹豫的点头,他和丘福还没有熟到可以随意谈论君王品性的地步,谁知道丘福是不是奉了朱棣的命令,故意来试探自己?
见陈堪毫不犹豫的点头,丘福脸上不由得露出落寞之色。
随后说道:“可在老夫眼里,陛下是个性格多疑,自私暴虐的人!”
丘福说完,望着陈堪眼中浓浓的诧异之色,不由得笑问道:“怎么,侯爷不信?”
这话没法接,所以陈堪选择沉默。
丘福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陛下乃是太祖子嗣,自然将太祖的阴狠毒辣学了个十成十,你可知,朱能为何会卧病在床?”
不等陈堪发问,丘福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端午节,地方官员为陛下献上了一些肥美的闸蟹,陛下赏赐给了朱能一些,朱能吃了,便再也没法动弹了。”
听完丘福的讲述,陈堪忽然懂了。
朱能对海鲜过敏,且年轻的时候亲冒矢石,受了太多伤,以至于患上了伤风。
海鲜乃是大发之物。
但朱棣还是赏赐给他了。
不由得让陈堪想起了一个民间传说,太祖朱元璋赏赐中山郡王徐达一只烧鹅。
徐达吃完烧鹅,换来了子孙后代的富贵。
陈堪沉默片刻,望着丘福脑门上的功高盖主四个大字,看向丘福问道:“公爷与本侯说这些,与您的命何干?”
丘福晒然一笑道:“老夫听说侯爷麾下船队在南洋所向披靡,若是侯爷哪日想要出海泛舟,不妨带上老夫,老夫也很想领略一下大海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