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堪懒得和朱家兄弟多说,随口应付了几句,便又继续看起信件。
信件自然是从京师来的。
陈堪离开京师,不代表他彻底放弃了京师,他的行踪每日里依旧有人报给京师那边,京师那边也随时有人过来给他传递朝堂之上的消息。
当然,陈堪主要关注的重点还是朝堂和辽东与倭国的战事。
朝堂之上自不用说,每日各种政令下达,局势也是瞬息万变。
辽东和倭国战场更是永乐新朝从开始到现在,唯一的一场的超大规模战役。
安南那一次也算是国战,但规模比之这一次,要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毕竟安南说到底只是个小国弱国,但辽东半岛和倭国,却是历朝历代的中原王朝除了草原和高原之外最大的敌人。
尤其是倭国,陈堪对于这个国家的兴亡的关注甚至都超过了大明,那是前世今生都潜藏在骨血里的恨。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非要让残暴野蛮的女真人去倭国建国。
除此之外,郑和船队的进程也是陈堪比较关心的事情。
满剌加和苏门答腊两国的财富运回大明,足以让大明的国力再上一个台阶。
还有他针对南洋的谋划,也需要郑和再度去实施。
今日京师送过来的信件,说的便是郑和船队的事情。
有山东水师的帮助,郑和的船队现在已经到达了广州南海,最多再有一个月便能回到京师。
郑和回到京师,按照计划,最多在京师休整一年,便会继续二下西洋。
本来按照陈堪的想法,郑和在京师休整的时间肯定是越短越好。
但没奈何,大明现在的生产力就是那样,船队回到京师,战船需要修补,将士需要休假,武器需要换新,这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一年时间,已经是能够压缩得最短的时间了。
看完信件,做到心里勉强有数,陈堪便随手将信纸撕碎,随即走到临时搭建的灶台前,将信纸碎片扬进了火里。
朱瞻基和朱瞻壑伸长了脖子,但发现陈堪确实没有要和他们细说的意思,只得意兴阑珊的离去。
回到营地,兄弟二人端起下人送过来的午餐便风卷残云似的往嘴里开刨。
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大朱小朱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碗饭菜自然不够他们怎么消耗。
两人便像是赛着吃饭一样,不仅比谁吃得更快,还要比谁吃得更多。
尽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朱瞻基赢,但朱瞻壑依然乐在其中。
一顿饭吃完,兄弟二人同时打了个饱嗝。
朱瞻基靠在车辕上剔着牙,忽然感慨道:“要是二师弟在就好了,你们俩加起来说不定还能吃得过我。”
朱瞻壑撇了撇嘴,随手将手中的牙签弹飞,摇头道:“二师兄以后要走的路可跟咱们不同,大师兄你有心思去想怎么在吃饭上压制我们,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搞定这几天老师给你出的难题。”
朱瞻壑口中的难题,自然便是大明国内的这些社会矛盾,比如人口增多导致人均土地的减少,土地兼并,还有税制改革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都是没法子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尤其是土地兼并和税收一事。
因为皇家就是土地兼并和税收的最大得益者。
朱棣不可能刨自己的根基,但这些事情不解决又不行。
在皇帝本人不能出面的情况下,解决这些事情最好的人选其实是太子殿下。
因为太子殿下不是当家人,他挖起自己的根基来不会那么疼,同时,他有大义在身,遇到的阻力也不会像常人那么大。
但朱高炽身体痴肥不利于行,让他走一趟云南,估计半条命就没有了。
另外便是太子毕竟是国本,留在京师稳固基本盘也算是合情合理。
皇帝,太子都没法出面的情况下,那这些难题就只能落在朱瞻基这个三代继承人身上。
而朱瞻壑的话音刚落,朱瞻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最近遇到的这些难题,都是那种短时间内不致命,但时间线一拉长,就会成为绝症的难题。
要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短时间内想到解决办法,这完全就是在为难人嘛。
失落片刻,朱瞻基忽然愤愤的咆哮道:“凭什么花时儿可以在北京享福,咱们兄弟就得跟着老师当缝补匠?”
对上朱瞻基愤愤不平的表情,花时儿嘴角抽搐一下,一本正经摇头道:“不是咱们兄弟,是大兄你一个人,这些事情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你才是皇爷爷和大伯指定的大明继承人,我就好好的当亲王,捣鼓我的实验室。”
“呃......”
朱瞻基的表情忽然僵在了脸上,半晌之后,整个人便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子悲愤的气息。
“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
朱瞻壑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和朱瞻基发癫。
开什么玩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才懒得重复。
留下朱瞻基站在原地悲愤,朱瞻壑小跑到陈堪身边,低声问道:“老师,要不然弟子还是派两个人去跟着那俩道士,弟子总感觉他俩不太靠谱,万一死在外面,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
陈堪点点头,淡然道:“这点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往后像这样的事情,你们师兄弟三人自己看着办,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朱瞻壑面露思索之色,似乎是在思考陈堪口中的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朱瞻壑摇摇头道:“可学生才十二岁。”
“十二岁,也不小了,为师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拖着病体在跟你和你大兄相看合适的女子了,为师估摸着,等咱们从云南回到京师,你们俩也该大婚了。”
“啊?”
陈堪的话音刚落,朱瞻壑便跳了起来。
“啥?”
“成婚?”
“不行不行,弟子才十二岁啊!”
朱瞻壑一脸悲愤,就好像成婚是什么大恐怖一样。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懒散地说道:“也差不多了,娘娘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还能拖着病体给你们选媳妇,你们就该偷着乐才是。”
朱瞻壑苦着一张脸,还想说点什么,便被陈堪不耐烦的挥手撵走。
他就是看不得朱家兄弟这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不知好歹的模样。
混账玩意儿。
休息了一会儿,等到日头没有那么毒辣,队伍便继续上路了。
江西过了,就是湖南的地界,陈堪的下一个目的地,叫做永定卫。
既然是以卫所命令,当然便是大军驻扎之地。
而陈堪之所要要去永定卫,说起来和宗室有关。
这个宗室,指的是被建文帝朱允炆逼得带着全家一起自焚的湘王朱柏。
朱柏是太祖爷第十二子,生母是胡顺妃。
历史记载,朱柏少有大志,常以辅佐社稷、济世安民自励。于洪武十一年被封为湘王,封地设在湖北荆州。
但世人只知道他被侄儿逼得带着全家自焚,却鲜少有人知晓,朱柏是大明藩王之中,与朱棣的关系处得最好的藩王。
而朱柏自焚之后,朱允炆先是给他定下恶谥为“戾”,后又改恶谥号“戾”为恶谥“柔”。
直至朱棣登基之后,才将朱柏的谥号从建文定下的恶谥“柔”改为美谥“贤”,后又改为美谥“献”。
所以后世总是称呼湘王朱柏为湘贤王或湘献王。
朱棣不仅为朱柏正了名,考虑到朱柏没有儿子,还从宗室之中过继了一位远支作为朱柏的继子,封永定郡王。
永定王朱久灿,原名朱灿,太祖爷为朱柏这一支定下的字辈是“久镇开方岳,扬威谨礼仪,刚毅循超卓,权衡素自持。”
所以改名朱久灿。
永定王这一支,也是大明现如今所有的藩王之中,唯一没有被褫夺三卫的王爵。
而陈堪这一次去永定卫,便是为了这三卫而去。
朱久灿是个老实人,自从过继给朱柏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封地造娃,湘王三卫自然也就没人管了。
但湘王三卫同样是善战之兵,在朱柏的率领下,湘王三卫剿灭倭寇无一战不胜。
湘王死后,朱允炆还没来得及对湘王三卫下手,朱棣便反了。
朱棣上位之后,开始对国内大刀阔斧的改革,也没时间搭理湘王三卫,只能让他们跟着朱久灿从荆州迁移到永定。
但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从永乐元年到现在,已经拖了这么多年,湘王三卫许多将士都已经到了该退伍的年纪,要是继续拖下去,搞不好要哗变了。
所以陈堪这一次去永定卫的目的非常简单,一来是代替朱棣慰问永定王朱久灿,二来就是要想个法子妥善安置湘王三卫的将士。
都是洪武年间抗倭的功臣,不能让将士们流了血又寒了心。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进,天晴就赶路,下雨就就地扎营。
除了朱瞻基心事重重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玩得非常开心。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车队拐了个大弯之后,便又拐回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一个多月,风尘仆仆的车队终于来到了潭州。
潭州,古称长沙,是云梦地区屈指可数的大城,也是湖南一省的治所所在。
陈堪在长沙城外勒马,望着眼前这座大城,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笑意。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脸上也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喜之意。
风餐露宿一个多月,尽管车队之中的物资丰富,也不缺吃穿。
但人的天性就是群居。
如果可以,谁不想到城池之中美美的吃上一顿饭,再洗上一个热水澡呢。
陈堪下令车队在城外休整,云程便马不停蹄的带人进了城池去安排食宿。
像潭州这样的大城,自然也有侯府的产业。
别看侯府是永乐年间才成长起来的新兴权贵,但在陈堪一系列的谋划之下,侯府现在的底蕴就算不如那几位老牌勋贵,但对比同样的新兴勋贵,绝对能甩出他们几条街。
没法子,垄断生意就是这么霸道。
到了有城池的地方,最高兴的莫过于小肥妞凤阳了。
敏捷的跳下马车,张着小手就要朝城池狂奔而去。
但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陈堪提溜着后脖颈给提了起来。
“哇呀呀,坏爹爹,放开我,放开我!”
小肥妞现在已经能够口齿清晰的说出每一句完整的话,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的挣扎。
“坏爹爹,快放开我,娘亲说了,进了城宝宝就可以洗得香香的,宝宝要去城里,洗白白,再不洗白白,宝宝就成臭宝宝了,哇~”
陈堪将他放在臂弯上担着,没好气道:“等会儿,你云程伯伯已经去安排了,你现在进城万一被坏人拐走了咋办?”
“不会,哇哇哇,宝宝和大哥三个一起去。”
凤阳小小的身体非常有力气,不断的挣扎,陈堪无奈之下,只好顺手将她递给了一旁的朱瞻基。
朱瞻基提着她的小手将她放在地下,无奈道:“凤阳乖,咱们待会儿再进去。”
“不,我不!”
凤阳拉着朱瞻基的手就要往城池拽,但她那么一丁点,怎么可能拽得动朱瞻基。
发现拽了两下拽不走,她又盯上了一旁的朱瞻壑。
朱瞻壑无奈的一摊手:“他们不进去,我也不去。”
“哇~”
见没人同意她的意见,凤阳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
就是哭了半天都没什么眼泪流出来。
看着正在朝着熊孩子的路上狂奔,拉都拉不回来的凤阳,陈堪大怒。
然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常宁带着云娘上前,将凤阳从地上拉了起来。
很奇怪,待在常宁怀里,凤阳一下子就乖了。
“夫君,咱们要在潭州待多久?”
常宁仰头看着眼前的大城问了一句。
“休整一下就走,咱们的主要目的地还是永定卫,就是路过潭州而已。”
陈堪随口解释了一句,问道:“怎么了,你喜欢潭州?”
常宁摇摇头,淡然道:“没,妾身只是听说潭州湘江风景绝美,想去领略一番。”
陈堪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见常宁竟然只是想去看风景,不由得失笑道:“那就去呗,既然是要休整,那几天时间肯定是要的,几天时间,够你们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