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摆着七八张桌子,茶客们纷纷喊好,热烈的声音引起了街边三人的注意。
墨小染透过门,看到茶客们兴奋的眼神,在略显清冷的街面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进去寻了前面一张大桌坐下,竟无人阻拦,仿佛这一切天经地义。
说书先生是个四十来岁留着两撮鼠须的男人,干瘦的身子套着件灰袍,料子表面磨的起了毛,有的地方用别的颜色的布缝补。
看到三个阔少爷饶有兴趣的坐下喝茶,说书先生顿时打起了精神,说了段民族英雄岳夜夜的少年时期比武场枪挑小谅王的故事。
那位岳夜夜前半生可谓传奇,哪怕是小说的主人公,也不及其万一。
一生为恢复大颂疆土,赶走蛮夷,迎回两位大圣奋斗,却不知无形中得罪了朝中势力,最终落了个身死的下场。
英雄落幕,还是以这般悲凉的结果,墨小染差点没骂死当朝的大圣。
不知不觉,周围的茶客悄悄的溜走了,生怕惹上事端。
那说书先生吓的脸都绿了,从案桌后面跳过来不断拱手,声音有些颤抖。
“这位少爷,千万别再说了,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瞧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墨小染以目示意田叔,田毅无奈笑道,“我们家少主赏你的。”
接过银子,说书先生连连躬身,“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墨小染一指旁边的凳子,“些许小钱,大叔不必在意。我有个事想要问你,还请大叔解惑!”
看着手里发光的银子,那说书先生在一旁落座,“少爷但请问,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爽利!”
墨小染招呼小二过来,“小二哥,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一会一发算还你钱。”
小二见三人穿着不凡,哪里敢怠慢,应了声忙去了。
没多久,一条流淌着橘红汁液的鲤鱼、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牛肉、几分精致的可爱小菜、一盆热气腾腾的疙瘩汤摆上桌面。
墨小染摸摸鼻子,好酒好菜就这些,的确有些寒酸。
不过,说书先生或许是许久没见荤腥了,谄笑了一声,“老朽就不客气了”...
但见筷子上下翻飞,在他手中灵巧得如同身体延伸的一般,没多久,他一个人枯瘦的人,竟然干掉了一半菜肴。
墨小染三人没动筷子,田毅只是摘下葫芦喝酒,瞅着说书先生大发神威。
拍了拍鼓鼓的肚皮,说书先生满足地打了个嗝,又舀了三碗疙瘩汤顺了顺肚子里的缝隙,这才红光满面地表示感谢。
“少爷请讲!”
“我来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子,听说官府的人信奉什么灵官,大叔,灵官是什么?”
“几位是深宅大院的贵人吧,怎么连灵官都不知道?”
“实不相瞒,我们是外地来的商贩。”墨九玄忽然插口。
说书先生恍然大悟,用手捏着嘴角沾满油渍的胡须道,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嘿~你们不是大颂国的人吧?”
墨九玄震惊,“你可不能乱说话!”
说书先生一副理所应当,“大颂国各地皆有祠庵供奉灵官,国人怎会不知?”
他斜着眼睛瞄了几人一眼,义正言辞道,“你们定是他国的探子,来大颂刺探机密的。”
这时,他感觉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低头看时,手掌中有一把金豆子。
四下瞧了几眼,没看到什么异常,若无其事地把金豆子装进怀里,依然是一副警惕的神色。
“诸位,通敌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这点东西...老朽还不至于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
田毅点头,“先生说得在理。”
然后,说书先生的手中又多了巴掌大小的一袋金豆子。
他喜上眉梢,“几位都是大颂国的良人,老朽就不隐瞒了。”
习惯性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先生道,“说起灵官,是百年前传入大颂国的。
据说有位仙人治好了当时国君的隐疾,让王室可以开枝散叶。
国君大喜之下,便封了那位仙人做国师。
国师告诉国君,想保大颂国万代,他可请来天上的神灵护佑。
百姓们只需四季供奉,便可保一方风调雨顺,丰衣足食。
国君的病好了,自然答应下来,到如今百年多,大颂国到处都建着祠堂供奉灵官。”
想起老里正家里听到的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墨小染问,“我怎么听说官府把百姓的孩子用来祭祀灵官,是去给神仙当使唤的童子吗?”
先生弯腰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什么当童子,分明是给灵官当血食。老朽在归元府二十年,就没见过一个孩子活着回去的。”
“灵官岂能如此?”
墨小染眼中杀机流露,“什么灵官,分明是邪魔!”
说书先生道,”少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让别人听去,告你个诽谤灵官,抓住又是个杀头的罪。
大颂国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说话间,店外鞭炮齐鸣,铜锣声由远及近。
一队衙役敲着铜锣在前领路,后面一红衣男子头戴官帽,帽子上插着鲜花,神态倨傲地骑在高头大马上。
“解元老爷游街了。”
说书先生羡慕道,“文曲星下凡啊!”
田毅望向马上的人,瞪大了眼睛,“哟,那不是陈严舒吗?师...少爷,你找了他那么久,人家高中解元了。”
“你们姓师...”
耳朵尖的先生一副一切我已看透的神态,“大颂国可没姓师的,各位,好自为之。”
说书先生端起茶一口喝完,起身后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冲几人一拱手,晃悠悠的去了。
墨小染脸色青黑不定,墨九玄看在眼中,“小染,你想救那些孩子?”
“嗯!”
墨小染点头。
“凡人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免得业力缠身,难证大道。
小染啊,你是无极宗天赋最好的弟子,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人世间的事犹如惊鸿一瞥,很快就会过去。
你现在不用帮,自然有人会出手的。”
墨九玄语重心长的教导。
“可...”
墨小染还想争取,可父亲的眼神太过严厉,她还是失去了解释的勇气。
业力缠身,断送修行之路,那种结果是无法接受的。
...
入夜,归元府州牧大宅。
州牧是位五十来岁的官老爷,浓眉大眼,多年的高位养成了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
酒桌上,只有州牧与陈严舒二人。
陈严舒纳闷,不明白州牧大人这么大的官,为什么会请他深夜来府里谈话。
州牧挥了挥手,大拇指上的青玉镶金边戒指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陈严舒是穷惯了的,那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心思不免活跃...
不知何时,自己也能身居高位,有一块彰显身份的好扳指。
“不知大人深夜唤学生来,有什么吩咐?”
州牧温和笑道,“今夜你我是师徒,不是州牧与学子,可好?”
如此平易近人,陈严舒倍感亲切,连忙恭敬行礼,“是,老师。”
称呼变得毫不生硬,州牧心中暗暗赞赏。
“严舒啊!”
“弟子在!”
“老夫为国君牧守百姓已有十年,所见过的举子中,你学问最好,人也机敏,未来在朝廷里必有一番大作为。
老夫在京城还有几个好友,他们啊,求贤若渴,每每让老夫举荐人才。
自那日在考场见了你,老夫甚是欣慰,总算为好友觅的一位奇才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书信,“你到了京城,拿此信去拜访当朝宰辅芹大人,看在老夫薄面,他定会照顾你的。”
当朝宰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据说国君对芹大人言听计从。
陈严舒望着沉甸甸的信,接过时双手都在颤抖。
这...就要飞黄腾达了?
州牧大人欣慰的笑了,“严舒,回去后,还需再接再厉,好好读书,争取啊,在会试一鸣惊人,然后在殿试夺个状元,好让我们归元府的百姓扬眉吐气。”
陈严舒在州牧的谆谆教诲中听到了希翼,他忙起身施礼,“学生定不负老师所托。”
州牧主动示好,陈严舒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何况对方还帮他走通宰相门路。
每一条,都是以前的穷书生做梦都不敢想的。
“好好好~”
州牧老大慰怀,指着椅子,“坐坐坐。在此之前,老夫还需要你为百姓做一件事!”
为百姓做事,陈严舒觉得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立刻答应。
州牧道,“你也知道,各地灵官保一方百姓,身具神通,每隔三年,都要隆重祭祀。
老夫最近身体不适,就不去了,这个重任便落在你身上了。”
望着老师在烛光中发亮的眼睛,陈严舒担忧道,“老师,可其他大人会如何看待?”
州牧脸上恢复了威压,气势一下便强了起来,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感。
“本官为一州州牧,一言九鼎,岂容其他人置喙?”
陈严舒不是傻子,老师这是借机会向那些下属展示自己的权威。
此事虽然会得罪一批属官,可既然靠上了州牧这座大山,其他人,哼哼哼~
小生得罪了!
“学生但凭老师做主。”
一瞬间,州牧身上的压迫感尽去,又恢复了和善长者的风貌。
“明日午时,西门外天元灵尊庙。到时,我会派人去客栈唤你莫要迟误了。”
陈严舒领命,州牧命管家送出大门。
如此礼遇,陈严舒又大大地感激了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