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暗室内,烛光轻轻摇晃,将明暗割裂。
杨晴倒了杯凉水,双手恭敬地递给端坐桌前不怒而威的中年男子:“威王!”
牧石松接过茶杯,用生平最温和的语气道:“坐吧。”
“谢威王!”杨晴颔首,扶着桌沿慢慢坐了下来。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吧,莫紧张。”牧石松好声好气道。
“威王,民女与牧小世子,发乎情,并非牧小世子强迫民女。”面对心悦之人的父亲,杨晴就是脸皮再厚,亲口说出这话也羞得抬不起头来。
“本王说过了,会为你做主,也会为你家人做主,你没必要为那孽障说好话。”牧石松自认自己虽然是个粗人,眼睛却不瞎,眼前姑娘面有菜『色』,显然是在病中,哪个姑娘会在这般虚弱的情况下将自己交付出去。
再说了,这不是林府,是宗府,难不成锦风那混小子中了『药』,派人去找她来献身,她便来了,这怎么可能,定然是那个混小子派人将人骗过来的。
“威王……”
“行了,你不必再说了。”牧石松起身,抬脚朝外行去。
“威王!”杨晴紧跟着站起,急切道:“您可否再听民女说几句,民女只耽误您半柱香的功夫。”
闻言,牧石松慢慢转过身来,温和道:“说吧。”
“算下来,这是民女第二次与威王面对面地说话。”饶是男人摆出和善姿态,杨晴也依旧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她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处,轻声道:“来京都的这些日子,民女总是能听得都城的百姓议论,说威王威严霸气,爱民如子,今日再见,威王当真如传言那般,爱民如子。”
听得女子重复“爱民如子”一词,牧石松微微抬起眼皮,静待她给出下文。
杨晴双膝弯曲,恭恭敬敬施以一礼:“民女知晓,威王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又是武将出身,喜欢直来直往,民女斗胆,想同威王说说心里话。”
“直说便是。”牧石松平和道。
“威王爱民如子,可对牧小世子,似乎多有苛责。”杨晴说到这,偷偷拿眼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见他面上没有太大反应,便鼓足勇气道:“今日之事,怀王不问缘由便责备牧小世子,阿晴看在眼里,实在替牧小世子难过,若我娘不问是非黑白便责备于我,阿晴就是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跟针扎似的。”
“我娘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她欢喜便是我欢喜,她烦闷便是我烦闷,同样一句话,从旁的人口中出来是刺,从她口中说出来是刀,您是牧小世子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您一举一动对他的影响,大抵也是如此。”
闻言,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
“或许此情此景叫人见了容易产生误会,但您好歹给牧小世子一个辩解的机会,上来便一声孽障,民女听了都觉得疼,更不要说牧小世子。”感受到气氛渐渐变得凝重,杨晴将脑袋埋得更低,因为头昏,腿微微打颤:“是民女僭越了,还望威王殿下见谅。”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此刻牧石松心中已然动摇,只是仍有几分存疑。
不是他怀疑自己儿子的本『性』,只是那小子往日里根本不知何为怜香惜玉,做事更是全凭心情来,他就怕他行差步错啊!
“民女今日在城外落水遇袭,险些丢了『性』命,民女让兄长将民女送来,打算将计就计骗一骗那下手之人。”杨晴垂着脑袋,软声道:“威王若是不信,可以找宗凡一问究竟,事发突然,我两并无时间对口供。”
闻言,牧石松多看了眼身前姑娘。
就见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低眉垂眼,面上是恭敬与敬重。
视线再往下移,定格在女子微微发颤的手脚上。
牧石松抬手将人扶住,沉声道:“若你说的是真的,本王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言罢,他手上微微用力,示意女子坐下。
杨晴顺从坐下,轻声道:“谢威王。”
牧石松收手,拔腿行了出去。
临出暗室前,他回头看去,就见那姑娘难受地蜷着身子。
牧石松眸中泛起一丝涟漪,随后大步离去。
方出暗门,就见儿子站在门前候着,见他出来也不搭理,径自朝内行去。
宗凡本担心威王会生气,已经做好了劝解的准备,哪知威王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下一步举动。
“你这般紧张做什么?”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板着张脸道:“怕我训斥那混小子?”
“牧叔叔,今日之事,您先听宗凡解释一番可好?”宗凡扯过凳子,待人坐下,又倒了杯茶水递上。
牧石松接过茶水,忽然道:“那姑娘待人接物,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
大方,得体,叫人由衷感到舒服。
“看来牧叔叔对阿晴颇有好感。”宗凡温和一笑,顺着他的话道:“待我说出今日之事,牧叔叔会对阿晴更有好感。”
“哦?”牧石松挑眉,仰头将杯中茶饮尽:“说说。”
得了首肯,宗凡将今日发生之事娓娓道来,并未添油加醋。
听得女子被人塞到洞里,非但没有慌神,反查出洞内不寻常之处,牧石松眸中多了几分欣赏。
待宗凡说出女子的分析,以及装溺水的行为,牧石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严肃的面上添了一丝笑意。
见状,宗凡再接再厉,又说了牧小世子中招一事,末了,不忘道:“宗凡学艺不精,对此方面研究不够透彻,只当锦风中了普通的『淫』『药』,哪知此『药』不仅能在行房后凭空失了踪迹,还能影响一个人的记忆,若非阿晴心细,对此事存疑,为了锦风的身子健康委身于他,锦风的身子最后是否会受损我做不得保证。”
“此话怎讲?”牧石松出声追问道。
“阿晴见我诊出的脉象太过正常,心中生出几分担忧,便让我找个雏儿给锦风做解『药』,哪知锦风担心因此坏了二人关系,不肯要别的女人,硬是憋忍着,阿晴为了锦风的身子着想……”宗凡说到这,低头幽幽叹了口气,很好地掩去眸中异样:“虽然阿晴什么都没说,但我想,她应当也是念着您和锦风对林家的恩情,才能横下心做出这般决定,要知道,她清白之身给了锦风,日后嫁人怕是会有不小麻烦。”
“日后嫁人?”牧石松一下读出其中重要信息,不由狐疑道:“你不是说她对锦风有几分心思吗,她还打算嫁给谁去?”
“她是对锦风有几分真心,只是阿晴的爹爹曾经为了别的女人狠心将她与林婶置于死地,阿晴与林婶都怕了,就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林叔也希望阿晴能嫁个普通人,夫妻相守一生,没那么多高门大户的规矩,也没妻妾争宠,勾心斗角。”宗凡胡诌罢,状似无奈地摇摇头:“阿晴是个孝顺的姑娘,便是再喜欢锦风,也不可能违背父母之命,她与锦风,注定是有缘无分。”
听到这,牧石松微微拧起眉头:“我们牧家世代清白,断不能做出糟蹋良家女一事,再者,此事追根究底,不是我们牧家对林家有恩,是我们牧家累了林家。”
“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林叔那边我曾试探过,他虽感念牧家恩情,但在阿晴的婚事上,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口。”宗凡做出一副苦恼模样,随后压低声音,不确定道:“要不,您就当没发现这事,让锦风自个处理?”
“胡闹!”牧石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随后似想起什么,压着声音厉声道:“他能做什么处理?我看他就是仗着面上对林家的那点恩情,『逼』人姑娘就范!”
“牧叔叔。”宗凡紧跟着站了起来,清俊的面上满是挣扎与苦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怎么就没办法了?”牧石松厉声打断男子的话,面『色』越发难看:“把人娶回去,然后收了那些个花花肠子,这就是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我看他就是『色』『迷』心窍,放不下外面那些个野花野草。”
“牧叔叔!”宗凡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行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替我转告那混小子,这两日他要敢去天香楼,他按一条腿我打断他一条腿!”牧石松言罢,奋力摔袖,大步流星离去。
宗凡怔怔然立在原地,一时回不过神来。
好半响,他转动眼珠子,斜眼看向一旁的小厮:“牧叔叔方才说了什么?”
“威王让牧小世子收心,将杨姑娘娶回去。”平山据实答道,眸中是难掩的震惊。
闻言,宗凡木纳的表情微微松动,旋即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