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秉文立于原地不动,一双眸子如古井沉沉,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邱思睿知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当即补充道:“二哥,你莫要觉得不公允,若是你先对杨姑娘动的心思,锦风故意同你抢人,威王一定会出手制止。”
“父皇偏护锦风,威王又何尝不偏护你。”
闻言,邱秉文眸光微闪,眸中冰霜化去几分。
“再者,除了最开始事情闹大,父皇与威王找过你,余下的时候,便是杨姑娘与你一道泛舟溺水,他们也不曾训斥过你半分,对你表『露』出一丝不悦。”邱思睿紧按着兄长肩膀,沉声道:“现在杨姑娘与锦风生米煮成熟饭,你若再不收心,只会害了自己。”
邱秉文缓缓闭上双目,胸腔微微起伏。
“二哥,你我是同胞兄弟,我承认我先前做的不对,坏了你在杨姑娘心中的形象,但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啊。”邱思睿定定地望着兄长,声音中添了几分难过:“再争下去,你与锦风便再无修好的机会。”
“我与他早就没有修好的机会了。”邱秉文轻轻拨开肩上的手,眸中一片冷清:“我想一个人静静。”
“二……”邱思睿还想再说些什么,人已经离开雅间。
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垂落,犹豫片刻,他紧跟着离开。
长风吹过京都东街,带来各式各样的香味。
花香与吃食的香气杂糅,伴着鼎沸人声,叫人辨不清这般安平盛世处于天上还是人间。
邱思睿一路走走停停,最后脚步定在一枝出墙的梅枝前。
他抬起手,正欲折下梅枝,就听得低沉温和的声音传来:“怎忽然到我这来了?”
邱思睿闻声仰首,在看到那一袭白衣坐于墙头的温润公子后倏地笑了。
他足尖一点飞跃上墙头,行至男子身侧坐下。
宗凡拿起放在另一端的荷花递了上去,温和道:“新采的莲花,里面的莲子可香了。”
邱思睿顺势接过,把即将凋零的花瓣一片片扒去,『露』出一个完整的莲蓬。
他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撬出莲子,削去外皮,丢入口中细嚼。
微涩的口感传来,他拧了拧眉头,艰难将莲子咽了下去:“真难吃,也就你吃得惯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莲子清心火,养心安神,你还是多吃点吧。”宗凡轻笑道。
闻言,邱思睿剥莲子的动作僵住,面上笑意一点点淡去。
宗凡只当没瞧见男子的异样,他剥开一颗莲子,正欲放入口中,叫身侧人一把抢了去。
邱思睿囫囵着将莲子含入口中,咬牙切齿地咀嚼着,一面吃一面剥,一面剥还不忘一面将身侧人手中莲子抢去。
不过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他便吃完了整整两个莲蓬的莲子。
只是莲子吃完了,他的心火却没能压下去。
宗凡拿起第三朵莲花,轻笑道:“还有一朵,你可要一并吃了?”
闻声,邱思睿缓缓抬起头来,素来风流多情的眸子染上一抹艳丽的红:“宗凡,当真再无机会修好了?”
宗凡微微愣住,旋即收敛笑容:“我早同你说过,你又何必执着。”
“我如何能不执着,当初我们……”
“翊王殿下,莫要再提当初了。”宗凡沉声打断男子的话,温和道:“以前和现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我们都长大了,『性』子都变了,最重要的是,少了个人,你觉得还能回到当初吗?”
闻言,邱思睿陷入沉默。
“莫要再想着以前了,你应当向前看。”宗凡温和道。
“宗凡!”邱思睿轻唤了一声曾经的好友的名字,哑着嗓子道:“二哥与锦风不可能修好,那你与我呢?我与锦风呢?”
“你与我们并无交恶,又何来修好一说?”宗凡抬手搭上男子肩膀,轻轻拍了拍:“你若是有心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宗凡!”
“恩?”
“你也觉得,铃君是被我二哥害死的吗?”邱思睿是颤抖着问出这番话的,这个疑问压在他心头许久,只是他一直不敢出声发问。
“是!”霸道的女声传来,打断二人的交心。
时明月大步走到高墙前,将手中抓着的一大把莲花随意丢在地上,厉声道:“铃君为什么死,你们心里应该清楚,如果不是邱秉文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她根本不可能走上这条绝路。”
“邱秉文是你的胞兄,你护着他,我们不怪你,但你别想来这说他的好话。”
“时明月!”宗凡不赞同地拧起眉头,就见女子大步走来,跳起来一把将他从墙上拽下。
宗凡不料女子会做出这般举动,等反应过来,已为女子接住。
娇小的人儿抱着高大的男子,因为手短,险些将人折叠成两段,画面不和谐到了极致。
“时明月,你做什么?”因为生气,宗凡面颊涨得通红。
时明月指尖翻动,点了男子『穴』道,将人安置一边,随后扬起脑袋,冲坐在墙头的翊王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为什么会回来找宗凡,因为你这些年里看透了邱秉文骨子里透出的冷漠,看透了他的多疑。”
“可他是你兄长,所以你只能自欺欺人,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的良知。”
女子所言如针,字字见血,刺得邱思睿心尖发疼。
可他无法张口否认,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打从你找徐兰给杨晴使绊子,坏了邱秉文在杨晴心中的形象,他对你的信任便大不如前。”时明月残忍地说出事情真相,在男子黯淡的目光中语气温和下来:“翊王殿下,我希望你能知道,你那点举动还坏不了他邱秉文的形象,阿晴她有判断,瞧得出你的故意,她也知邱秉文会做什么事,不会做什么事。”
“她对邱秉文所有的疏远,所有的冷淡,都是邱秉文自己造成的,只是他邱秉文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对铃君是这样,对阿晴亦这样。”
“不同的是,他将铃君一事的责任推给了宗凡,杨晴一事的责任推给了你。”
“二哥没有将责任推卸给我。”邱思睿下意识为兄长辩驳,可除了这句话,他再整理不出别的说辞。
“有或没有,你心里清楚,不是吗?”时明月无所谓地耸耸肩,捡起落在地上的莲花朝男子丢去:“这把莲子就当我请你吃的,清心火,养心安神。”
邱思睿接住荷花,慢条斯理剥开,将一颗颗莲子收好,放入香囊中:“谢谢你,时明月。”
“翊王客气!”时明月躬身行以一礼,目送男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