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
遍布在整个土瓦草场。
有两个人,踩着临时劈开赶工的滑板,用两根木棍,撑着快速滑动。
北疆的战士,除了骑马,滑板,算是最大的应用器具。
这个滑板来自东北部落,扶余人经常这么玩。
北伐的时候,这种技术,算得上立了大功,毕竟大雪一来,四条腿的畜生除了雪橇犬和一些驯鹿之外,真的没有几个能扛着这种暴雪狂奔的。
寒冷会很容易击垮绝大部分生物。
冬眠,就成为了最好的保命选择。
黄昏,路过一个洞窟。
举着长槊的杜僧明突然听得一声怒吼,一头冬眠的棕熊被入侵者激怒,惊醒,最后发动的突袭。
不过或许是长时间沉睡,棕熊身体并不灵活。
杜僧明立于一点,长槊刺出,顷刻就将之贯穿。
“小心!”王僧辩抽出腰刀,快准狠的砍在了棕熊的熊掌,这头狗熊吃痛惨叫,发狂得要咬死两个直立入侵者。
“哼!”
杜僧明再抽出长枪,很快刺出。
棕熊脖子心脏被捅穿,瞬间僵了一下身体,紧接着惨叫着倒下。
鲜血如泉。
“我去!别浪费了!”
王僧辩砍下熊首,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竹筒舀了一杯熊血,饮下。
“喏,趁热。”王僧辩递给杜僧明。
杜僧明喝了一口,随后大量着洞窟:“还是竹筒舒服,用动物做的水壶多少还是不适应。”
“也就剩下这个了。”王僧辩拿回自己的竹筒,“江南的竹子哟!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
“不用这么悲观。这片天地,哪有我们汉人不能去的地方?陛下说得很对,灵位一背,天下何处不是家?等咱们开了个国,有钱了,死后就让人运着灵柩回归便是。”
杜僧明也拔出腰刀,将熊皮剖下来,然后将熊洞窟的草做成火堆,点燃烤了起来。
“咳咳……这味儿真大。”
“忍忍吧。吃点咱们应该就快到了。”杜僧明想了一下这两日的逐雪,“这场雪最多三天就会停,到时候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明天就二十六了。跑来北面,也有一个月了。”
王僧辩算了一下时间:“要不是有兄弟是成都那边的人,我们也不可能提前一个月跑出来。”
“难道就不能是陛下故意放你们走吗?”杜僧明丢了一串肉给王僧辩,“少年军可是从潜邸就跟着一起起来的。陛下再怎么铁石心肠,又如何不会知道有多少老兄弟被腐蚀了呢?”
“……”
王僧辩猛地坐起来。
“去年陛下入蜀,对外公布都察院的御史体系,中高层官员全是少年军出身。对于九镇的腐蚀情况,都是一群发了财的老兄弟,难道不会帮衬一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陛下能不知道?”
杜僧明咬了一串,随意的说:“从最开始,咱们这位皇帝,就展现了敏感的战争直觉。这种人,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下边是什么样,也清楚腐蚀无可避免,他只能尽可能的减少腐蚀的产生。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圣人。贤人都不见得有。”
“那又如何!我们也是为他的江山卖命!”王僧辩咬着肉,恶狠狠。
像是着一块肉是应昭一样。
“是吗?我记得在狼居胥山的时候,陛下说这样一句话: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如果有人家中有父母需要赡养,那就离开军中,因为接下来一战,生死难料。离开的人不是胆怯,而是他们只是家庭最后的顶梁柱,死了这个家就没了。打到现在,这一路的行为,都是你们的心迹。已经够了。剩下的,就留给我们这些无后顾之忧的人吧。”
杜僧明说着,烤着,听着油在火焰噼啪的声音,意味深长的笑道:“论迹,你已经作恶。可是论心,你们这些家伙拿到的土地,牧民,食物,还不够酬功吗?你们还没死,还有机会拿到更多,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对于那些战死的兄弟,掩护我们而死的兄弟而言,公平吗?”
“……”王僧辩的手停滞。
“很压抑吧!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你的心有多黑。所以我们只看你留下的事迹,你做好事那你就是好人,你做坏事,那你就是坏人。陛下说,人都是主观的。佛是什么?不过是自我安慰的东西,这是一味能让自己心安理得杀戮的信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个笑话。当然有很多东西我们没听过,但陛下说他听过,有自己的解释,然后他告诉我们这些是什么,我们听了,信了,这就够了。”
望着黑下来的天,以及粉粉的光源,杜僧明轻笑一声:“所以我选择挂印离开。因为我想象不到陛下完成革新之后,中国会是什么模样的。或许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他们失去了枷锁,获得了升迁的道路。但对于我们这些负重前行的人来说,我觉得我获得的是不公平的,所以早点离开,早点自己单干,或许才是对我最好的解脱。”
“你……真的好清醒!”王僧辩有点震惊。
“清醒?我其实是最不清醒的。因为陛下描绘的美好蓝图,我无法接受。伴随着万寿节这么一抓,多少老兄弟会抓住封藩于外的念想?陛下也知道老兄弟们一定会因为这一战有怨言,甚至背心离德。但他只要维持住圣人的颜面就行。至于最后的弟兄们,丢出去,一来眼不见为净,二来多去辟疆为华夏增加生存空间,三来让百姓相信,他才是未来。”
“你瞧,这位才是真正的棋手,你我只是他理想的奠基。他也知道我们的想法无法那么快扭转,于是他选择去培养下一代,让我们拿着家产分家走,而他自己单干。”
杜僧明解释完了。
王僧辩彻底不说话了。
“行了,既然分家,那就自己干就是了。接下来,我们得操纵整个草原的战场,让这一仗成为我们离开中原出去建国的开端。就我们的利益而言,突厥不能灭了柔然,否则我们分不到利益。”
杜僧明咧开嘴笑道:“你我有一群兄弟,得用上他们。”
“你是说……”王僧辩眯起了眼睛。
“我们合作,与他们联系,一起将突厥变成能跟柔然平分草原的格局,然后借此机会,瓜分一些小部落,聚拢成为新的军队。等凑够了力量,咱们就迁徙离开。毕竟有了封建之法,中原的局势会变得很快。甚至不用几年,皇帝就能腾出手北上了。到时你们身上有案子,陛下能留你们?所以,唯有离开,去给陛下当探路的棋子,才有资格洗刷罪孽。”
“我大致能明白了,陛下对九镇的老弟兄还是……”
“除了大奸大恶之人,余者最不值至死者,逃出来只是坐实了罪孽。还是那句话,论迹不论心,你们必须做点什么洗掉罪孽,而不是成为柔然的帮凶。或许这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也是。”王僧辩吃着烤肉,渐渐多了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