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很快来到老家。
在门口看到蒲茹冰站在自家门口,一双怨毒的眼睛,像是对准他,时刻要发射钢针,让他有点儿不适。
她后面是院子,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估计她家三个儿子还在医院躺着,陈立谟在医院照看,重伤哪里有那么容易出院。
哈哈,真解气。
想起这方面,他就感到高兴。
这具躯壳也似乎很开心,肌肉自然放松。
他自言自语道:“陈平安,替你出气了!”
……
进门后,陈平安跟族长和族老们打过招呼,大家围拢坐在一起。
族长口袋里放着两包烟,两边耳朵各夹了一根烟,左手扶着椅子扶手,右手夹着抽了一半的烟,吐出一圈烟雾,首先开口:“立谟父子在医院,三个儿子伤得重,估计好了也挺难的,三个后生都没结婚,你们父子怎么说?”
陈九斤一听,族长这话像是来问罪,毫不客气道:“什么怎么说,那天村里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家父子一起上,欺人太甚,纯属咎由自取!”
82岁的老头摇头道:“事情对错不是那么重要了,现在是要解决问题,医药费他们三个用了7万5,据说可能会增加到10万,你们这边是3万5,可能你们要补偿点对方!”
陈九斤一愣,人都被打了,居然要他出钱,这是哪门子事。
“叔公,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不分清是非曲直,就只对比费用多少,这样协调的话,干脆别协调了。”
陈九斤干脆把话堵死。
G局廖正升已经交过底,陈平安父子的行动,完全属于正当防卫,不用担负任何刑罚。另外受伤的3万5,先行自付,后来案件判了,会强制要求对方执行。
陈九斤听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现在族老出面,居然来协调医药费用,简直可笑至极,一概免谈。
88岁的族老刚抽完一根烟,接着继续点上一根,悠然道:“族内争斗,自古都是伤轻者补偿伤重者。要是他们把你们打伤更重,那么他们需要赔偿你,我们也会这么要求对方。九斤,平安,你们现在好好的在家,他们却还在医院,按照族规,你们要赔差价给他们,按照7万5来算,你们需要先赔他们4万。如果他们出院之时,用到10万,那么需要再补2万5。”
陈九斤忍不住,差点要骂娘,都是族人,国粹就忍住了。
“乱七八糟族规,见鬼了,要我们出差价,绝对不可能,你不用再谈这事儿了。”
88岁的族老笑着不说话,继续抽烟。
他只负责把炮弹打出去,至于打到哪里,对方接不接,打到什么,可不归他管。
轮到91岁的老头说话。
他头发没了,头顶很光,牙齿也掉光了,上下嘴唇吸着香烟,艰难吞咽口水,接话茬道:“他们伤的重,你们伤得轻,这是实际情况。你们不愿意补偿他们也可以,医药费方面两清了,各回各家,各国各家日子,总算公平吧?!”
言下之意,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相当于两家自己摔了一跤,然后自己去上药,自己回家接着干活。
陈九斤摇头道:“不行,他们动手打人,打伤了我,甚至放话要废平安一条腿。当时要不是我拼死撞过去,平安的右腿就没了,这事不可能这么稀里糊涂的了结。”
91岁的老头也不再说话。
从族长陈钟祥协调开始,到现在91岁老头,已经四人求情,一步步把事情缓和下来。
他们大体摸清,此事可以谈。
不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族长陈钟祥点了点头,再取出一根烟,点燃抽着,朝着95岁老头努了下烟。
该他出马了。
95岁的老头,是以前大锅饭时代的族长,见多识广,调解纷争有一手。
现在年老色衰,走路不得行,摇摇晃晃,而且需要人搀扶着走。
据说,他的身子不太行了,说不准哪一天打雷就会被送走。
他的儿子辈都先他而去,孙子辈最小的也有40岁,最大的57岁,时常跟人说:“夜里走了也好,无病无痛,开心的来,开心的走。”
他进来陈九斤家,是在82岁老头搀扶之下才进得来,坐入椅子后,双手扶着椅子,没有抽烟,只是一直听。当然,两包烟是插在他的上衣口袋里面。
陈平安看了他一眼,这么大年纪也来调解,真不容易。
老头开头道:“族内纷争打斗,每年都有,每个村也有,基本都是小打小闹,族内解决。这一次,你们两家打得很凶,互有伤残。我们作为族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都是陈姓族人,将来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这个纠纷不解决,哪一天你们还会大打出手,谁伤得轻谁伤的重,还是未知之数。我奉劝一句,九斤你可以让一让步,毕竟平安还年轻,你明白我说的话么?”
他的话很有杀伤力,直接打入陈九斤内心里面。
陈九斤面无表情,陷入思考之中。
这位族老说的有一定道理,要是陈立谟四个儿子怀恨在心,暗地里伤害平安,反而害了平安。
97岁老头抬了抬手,伸直拐杖指着陈平安道:“平安,你还年轻,心胸放宽一点,给别人路走,也是给自己路走,凡事留一线。这件事情,他们几兄弟理亏在先,现在也受到伤害,也是受害者,你们医药费用自理,把案子撤了,我们族老可以保证,他们几兄弟不再为难你们父子。”
这老头再次加码——保证以后安全。
陈平安感到可笑,这种保证完全没有效力,事情一过,对方该怎么欺负还是怎么欺负。
即便陈立谟当场说以后不为难他们父子,这也是屁话,纯属口惠,没有付出任何真实行动。
陈九斤却心动了。
他觉得,只要不再找陈平安的麻烦,那问题是可以谈,也可以翻篇。
102岁族老看情况差不多了,可以促成交易,站起来,晃动着身子,走到陈九斤面前,视线模糊,老眼昏花,嘴唇动起来。
“我再加一条,让立谟一家子,摆酒席,祠堂里请你们吃三天正餐,以后大家都是好邻居!九斤,你看行不行,我们这些老脸都拉下来做说客,你难道让我们无功而返?”
陈九斤喉咙一紧,正打算说话。
只听得陈平安大声道:
“这个案子我们不管,已经交给G局处理,G局给的答复是,我们是正当防卫,不用承担任何责任。案子已经提起公诉,自动移交到F院,很快就会开庭判,我爸受了轻伤,明天早上我带着我爸去做伤残评级,一切费用按照法院判罚的来!陈立谟一家子等着出庭吧!”
现场陷入一片宁静。
陈九斤听得切实,儿子不接受任何调解,要把对方搞倒。
许久过后,陈钟祥问道:“没缓和余地?”
“没有,这么些年,从我妈活着时候开始,一直遭受陈立谟一家欺负,欺负了几十年,该有个了断。了断就是不接受任何调解,一切按照法院判罚来!今天,辛苦你们了。”
陈平安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含糊。
对于不讲道理的人,绝对不能讲道理。
在农村生活,不一次性把对方搞死,等到对方缓过劲来,受伤的必定是自己。
102岁的老头,拉长耳朵听得仔细,摇了摇头,扶着陈钟祥的手臂慢慢往外走去。
余下的人也陆续离开。
族老调解宣告失败!
无功而返。
但,每个人裤兜或者衣兜,或者手上,都有两盒香烟。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82岁的年轻老头,他脚步放慢道:“九斤,你儿子有出息,替你一家子出了头,尽快给他的户口迁回来吧!”
“嗯,叔公你慢走,我送你。”
陈九斤搀扶着他肩膀,往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