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不清楚事情究竟怎么回事,殷如歌正打算今日天香酒楼查看情况,忽然暗地里有人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殷如歌回头,便看见司徒易峥那张熟悉的脸。
“易王……”殷如歌才想疑惑司徒易峥不是应该在宫里怎么会出现在这大街之上命案现场,司徒易峥不由分说拉着殷如歌的手便离开了人群。
司徒易峥动作迅速且态度笃定,殷如歌一时间虽然疑惑却没法儿挣脱开来。就在殷如歌和司徒易峥刚在边上的小巷子里站定,回头便看见一队官兵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远处肃清街道,为京都府尹开道而来——户部尚书家的三少爷被杀,自然是惊动京都府尹了。
那一身深色的官服一穿,偌大阵仗一摆,有些路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大概发生了大事,赶紧避之不及。
“怎么回事?”殷如歌回头看向司徒易峥。司徒易峥的身影隐在巷子里阴暗之处,却能在暗中发出些淡淡的白光来——他的一身雪衣,就算是在夜晚,也是很亮眼的存在。
殷如歌注意到,司徒易峥身边常跟着的绥峰,却并不在身边,殷如歌柳眉一皱。绥峰不跟着司徒易峥,司徒易峥不会有危险吧——这是殷如歌脑海中第一时间闪出来的问题。毕竟绥峰这么多年跟司徒易峥从来都形影不离,而且在她看来,绥峰的作用,便是要保护司徒易峥的,这会儿保镖不在,司徒易峥的安全,她自然就反射性地担心了起来。
“如懿已被安全地送回了殷家,”司徒易峥将殷如歌最关心的消息先说了,见殷如歌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接着道,“不过高子全一死,如懿到过天香酒楼的事,大抵是瞒不住了。说不定,他们的目的,便是将这条人命算在殷家的头上。”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殷如歌听着这里头还是有事儿。如懿被救了,那到底是谁救的呢?如懿既然被救了,为何又与高子全的死有关系呢?竟然还要把高子全的死都算在殷家的头上再,这又是从何说起?
“这个,你就得问他了。”司徒易峥将殷如歌往巷子里带了带,殷如歌很快看到巷子末尾被绑了一个不停蠕动企图逃脱的男子,乍一看并不认得,走近了才发现——
“寒夜?”殷如歌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和寒夜又有什么关系?
寒夜被司徒易峥用看病用的红丝线捆了个严严实实,只能前后摆动才能稍微行动,所以他的一身了不起的轻功根本就施展不开。而且他的嘴里被司徒易峥塞了布条,只能呜呜咽咽地发出些细碎的声音,看起来好不狼狈。
殷如歌乍一看都不太敢认了——天机堂的顶级杀手寒夜,出现的时候总是潇洒风流的,做的是杀人的暗黑勾当,但出现的形象却是半点都不含糊,何曾这般委屈狼狈过?
司徒易峥运了内力在指尖,将寒夜口中的碎布取下,寒夜好容易张了嘴要呼吸新鲜空气,忽然一颗药丸从司徒易峥指尖径自飞进了他的嘴里。也不知道这个动作联练习了多少次,总之司徒易峥那是使得叫一个炉火纯青,寒夜下意识刚想翻身吐掉,那药丸已然到了他嗓子眼儿,入口即化,早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寒夜有些气急败坏,没了形象不说,他寒夜从来都是威风凛凛杀别人的,何曾被人这样绑着还被喂了药?
“七日断魂散,”司徒易峥薄唇轻启,不很有负罪感反而十分悠闲从容地道,“七日之内没有解药,势必七窍流血而亡,死得相当难看。”
旁的都好,寒夜也不怕死,但一听到“死得相当难看”这几个字,寒夜立刻浑身都不好了。
“江湖人都说雪庐公子菩萨心肠,想不到竟也如此歹毒!”寒夜狠狠地瞪着司徒易峥,“真是浪得虚名!”
司徒易峥却并不是很在意一般:“你既知道都是虚名,本王何须在意?何况,本王的善意和所谓的菩萨心肠,也该给对的人才是。你,配吗?”
“你,配吗?”这三个字,就短短的三个字,顿时让寒夜没有了底气。他身为一个手里占了不知道多少人鲜血的杀手,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司徒易峥呢?这可是个救人无数的神医啊。一时间,寒夜竟找不出别的话来反驳司徒易峥了。
更关键的是,今时今日,妹妹协助紫月神教挟持了殷如懿,害得殷如懿差点被高子全侮辱,他虽赶到救了殷如懿一场,却又反手将高子全的死扣在了殷如懿的头上——虽然最后崔氏及时出现将殷如懿先行带走,但这件事,若是别的人死了还可蒙混过关,高家,势必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殷如懿而起。
就算司徒易峥和殷如歌的手段再高明,天机堂和紫月神教既然布了这个局,自然会让高家的人知道这是殷家所为。
寒夜正想着如何回答,仿若为了回应他的想法似的,街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更大的动静,车马急行,京都府尹都从天香酒楼里出门迎接,不多时便见户部尚书高值口里大声喊着“我儿子全何处”远远地便来了。
高值被一帮人搀护着进了天香酒楼,就像一个即将暴发的风暴中心,即将卷动这个原本表面上还平静的京城。
殷如歌从进入京城开始,便不断接收到外界给她的各种讯息,此刻结合司徒易峥所言,再有寒夜说的话,加上现在高值如此快速地到现场,便忽然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来龙去脉。她看向寒夜:“所以,是你杀了高子全?”
见殷如歌终于问到了事情的关键,寒夜赶紧表示善意:“殷大小姐,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你可得感谢我,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杀了高子全,你的那个宝贝妹妹,指不定就受苦了呢。看在这个份上,你赶紧和你的宝贝未婚夫说说,让他把什么七日断魂散的解药给我,我可不能冤死啊我,我这回做的可是件好事!”
“是吗?”殷如歌却并不领情,反而无情地揭穿了他,“若不是凌雪配合,紫月神教的人如何能带走如懿?既然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救如懿,本就是应该的!”
殷如歌清凌凌的眸光看准了寒夜:“相反,若是此番因你而少了本根手指头,我定加倍还在你身上!你若想活命,便想着如何能保全如懿。她今夜,必须从没去过天香酒楼!”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寒夜顿时开始叫屈,“我今天来就是要陷害你们殷家的,这要是殷如懿没去过天香酒楼,这高子全又是怎么死的呢?因为谁死的呢?若是杀人的罪名不落在殷家头上,凌雪必死无疑。我寒夜可没那么傻……”
寒夜索性躺在地上装起了无赖——他的算盘很简单,司徒易峥和殷如歌都是能人,他现在做的事情,便是把所有的天机堂的打算和阴谋都和盘托出给殷如歌和司徒易峥,他们自然会给他想出一个最优解来。
在他的心里,自从他找回妹妹凌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认可天机堂和紫月神教的所作所为了。只是碍于面子,他并不想直接就向殷如歌投诚去。
原本他也还在犹豫要不要转向殷如歌的阵营,但今晚见崔氏都如此努力地来救女儿,而且并没有对他嗤之以鼻,他便觉得,也许,江湖上那么多人愿意成为“殷家人”,的确不是没有道理。
更何况他的脑子里想的东西更长远——殷家,殷大将军,若是他将来投了殷家,跟着殷梓凯参了军,他的刀,自然可以用来杀敌人。同样是杀人,那样的杀法不仅痛快,而且不用顾忌世人的眼光,反而能被世人所称颂,还能给凌家长脸,何乐而不为?
何况他心里还想着,殷如歌当初似乎调查过凌家的事,照她的说法,凌家既然的确是被人冤枉的,那么投靠殷如歌之后,他便要想办法让殷如歌帮忙,把凌家的冤案给翻过来!
自然,这些打算,寒夜这会儿是不会对殷如歌说的。
“那也不难,”殷如歌却并没有被寒夜威胁到,“反正你如今也在我们手里跑不掉,我们只要将你往京都府衙里一丢,外头粉饰太平的事情,实在太容易了。高子全向来作恶多端,你寒夜看不惯其行为,为民除害杀了他也是有的。至于如懿么,并不曾出现在天香酒楼,都是谣传罢了。放心,你这回就算是死了,人们也还是会记住你的美名的。”
不想殷如歌却是打的这样的算盘,半点没有要为他救凌雪的意思,寒夜急了:“殷如歌,这个杀人的罪名我可以去认,可我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救凌雪的,你可不能不管!”
“成交!”殷如歌清凌凌的眸子看准了寒夜,好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似的,把个寒夜噎得话都再说不出来。
再看司徒易峥,正好整以暇地在一边待着,静静地看着殷如歌就这样把他这条鱼三言两语“愿者上钩”地钓了去。
半晌,寒夜看着司徒易峥道:“易王,您好歹,把七日断魂散的解药给了我吧?我总不能,还没等到凌雪被救出来,就一命呜呼了吧?”
“你放心,你乖乖地自首,七日之期之前,本王自会将解药送到你嘴里。”司徒易峥仍旧好整以暇。
“可……”寒夜只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若是实在没来得及送到,你也放心,我们会把凌雪从天机堂救出来,替你好好地养着,然后替他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保证她的后半生衣食无忧的,”殷如歌亦好整以暇地道,“还有凌家的案子,我已经拜托董小侯爷在查了。就算你死了,凌家的冤屈被洗清,你九泉之下,应该也可以瞑目了。”
“你……”寒夜躺在地上,看着身上被司徒易峥缚住的绳索被司徒易峥轻易解开收了回去,听着殷如歌所说的话,一时间五味杂陈起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寒夜从地上起来,看着殷如歌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那种眼神就像是,原本一匹极端狂野而危险的狼,忽然眼中生出了些忠心的意味来。
“原本,若是凌雪没有协助紫月神教闹出这么一出,我早就想告诉凌雪这件事,”殷如歌看着寒夜,“只是如今事情变得复杂了些,当务之急,且得先救凌雪,二来保住如懿。若你能做到保住如懿,我必能协助你救出凌雪。当日如懿在他们手上,我不好对天机堂和紫月神教下手,如今凌雪在他们手上,你又有顾虑。所以,如果你还想救凌雪出来,便好好地活着,将来做我们的引路人。”
寒夜看殷如歌神色认真,便知道殷如歌没有在开玩笑。只是他的面上有些疑虑:“可若是我投案自首,高子全的命案落在我头上,按照朝廷律法,我必死无疑……”
“寒夜,必须死。”司徒易峥这时候开口道。
寒夜皱眉:“易王此言何意?”难道真要让他以生命的代价去换那些东西吗?他虽不惧死亡,也觉得就算他死了,殷如歌能帮他做到那些,也是极好的事,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活下去。
司徒易峥轻笑:“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七日断魂散,而是本王的假死之药。你入狱之后不到七日,定会有暴毙身亡的假象,牢中自会将你的尸首送出。到时候,我们自然会去救你。明白了?”
寒夜一听自己身上不仅没中毒,还有这等金蝉脱壳的主意,哪里还有说不好的?当即对着司徒易峥和殷如歌抱了抱拳:“果然不愧是我寒夜佩服之人!”他已经纠结了好多天了,就是想不到这样的办法,虽然有些凶险,但至少能解决问题。
看着寒夜轻松离去的背影,殷如歌至少有些放松了些。不过回头看到司徒易峥的冷脸,殷如歌疑惑开了:“怎么了?”
司徒易峥看向殷如歌,语气凉凉:“你才说你托了谁去查凌家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