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内。
宁辰坐在父亲床边,面色憔悴,双眼无神。
他怎么也想不到,父亲竟有这么不堪回首的过去,如果不是警察几次三番过来和他说明情况,父亲恐怕会瞒他一辈子吧?
梁绘词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宁父,对宁辰轻声说道:“你父亲还没醒吗?”
“没有……”
自从知道梁绘词和父亲的关系后,宁辰面对梁绘词就多了几分不自在。
周家家主逃了,宁父作为他曾经的手下,和夏茗等人一样要接受审讯,因他身体的缘故,审讯的事不得不延后。
梁绘词安慰道:“别担心,医生说你父亲身体恢复得不错,相信很快就能醒过来。”
宁辰勉强笑道:“谢谢你梁总。”
而后他又说:“我父亲病着,弟弟妹妹又年幼,我想辞去工作,好好照顾家人。”
他考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虽然对不起梁绘词的培养,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和梁绘词相处,梁绘词对他很好,可知道父亲对不起她之后,他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给予的好处。
梁绘词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她很平静的说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辞职的话你们家就没了收入来源,不说别的,你父亲的医药费就是一个无底洞,更别说你还要抚养你弟弟妹妹,你能确保你下一份工作比现在好吗?
听着,在现实面前,面子是最没用的东西,接受别人的帮助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心里过意不去那就用实际行动报答好了,努力工作,为我多赚一些钱,比你在外面瞎忙的好。
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我可以叫人帮你照顾你弟弟妹妹,你父亲这儿我也可以帮你找个经验老道的护工,这样你就能专注工作了。”
宁辰直愣愣地看着她,忍不住问:“您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您不恨我父亲吗?”
梁绘词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的男人,叹了口气,“怎么不恨呢?可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放下了,你父亲这些年也不好过,他该赎的罪已经赎完了,在我心里,他仍是那个初见时温柔又热情的师兄。”
宁灏过得惨她就记起了他曾经的好,人真的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宁辰还想拒绝,梁绘词没给他机会,板着脸道:“我在你身上投入了这么多精力,你走了对得起我对你的培养吗?这件事别再提了,我现在不会放你走便宜外人的。”
宁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梁绘词这话是在照顾他的自尊心,他过意不去,不再提辞职的事。
过了两天,宁父终于醒了,宁辰激动得哭了出来,宁父无力的抓着他的手,声音沙哑,“小辰,我对不起你。”
“爸,别说了,什都别说了。”他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宁辰这些日子提着的心终于得到片刻放松,他不能失去他的父亲,他还没做好独自面对生活的准备,父亲是他的精神支柱,他不管他父亲发生过什么,他都爱着他父亲。
宁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想到他还能捡回一条命,也罢,他就用剩下的时间好好赎罪吧,希望老天不要把报应加注在他儿子身上就好。
梁绘词过来看他,告诉他周家倒了,周家家主逃到了国外。
宁父有些出神:“这么快的吗?我以为周家还能撑一两年。”
“周家也算自作自受,他们是栽在了自家人手里,周家有个孩子手上有周家各种犯罪证据,他们想赖掉也没办法。”
“咳咳——”
宁父捂着嘴咳了起来,梁绘词伸手想帮他拍拍背,但还没碰到她就收了回去。
她的动作落在宁父眼里,宁父的心仿佛石子落在平静的水中一般,泛起了涟漪。
“小辰都和我说了,谢谢你对他的关照,没想到我还是欠了你的。”宁父笑了笑。
梁绘词:“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希望你儿子不要像你一样背后捅我一刀就行。”
宁父笑容黯淡,“小辰不会的,也许是负负得正,我和他生母都不算什么好东西,而小辰却单纯率真,对一切的事物总是抱有善意,他早早踏入了社会,却总是能遇到好人,他们的善意影响了小辰,我这个做父亲的反而没教过他什么,是我对不起他。”
梁绘词:“你也有你的苦衷,事情都过去了,你也该向前看,好好保重身体,别让你儿子担心了。”
在死亡线徘徊一圈后,宁父有千言万语想和梁绘词说,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他苦涩一笑,说再多有什么用呢?他和梁绘词再也回不到从前,可是他真的很想告诉她,他爱的始终只有她一个,当年那个小学妹,他对她只有同情。
他还想说当年他已经准备好了求婚戒指,打算在她生日当天向她求婚,他也看好了房子,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她不喜欢他和小学妹走得近,他也和小学妹说清楚了,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单独见面。
他的自卑和大男子主义伤害了她,他会慢慢改掉。
可惜这些事他都没来得及和梁绘词说,也许在他为了小学妹指责梁绘词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缘分就走到头了吧?
宁父痛苦的闭上眼睛,梁绘词不计前嫌关照他们父子,他竟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真是痴心妄想。
梁绘词看到了宁父眼中一闪而过的爱意,她没有任何触动,他们早已不是年轻时候的他们了,她喜欢上了邱父,和他有了两个孩子,孙子也即将出生,他们任何人都比宁父重要。
这天过后梁绘词就没有去看望过他,宁父有些失落,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警方对他进行了审讯,按理来说,他研究出了危害社会的东西,无论是不是出于本心,他都得接受法律的制裁,但他的身体实在太差了,一副随时可能咽气的模样,别说进看守所,回家都难,他现在每天都得服用很多药物进行治疗,暂时不能出院。
他相当于被软禁在了医院当中,但这个结果对他还算不错的了。
宁父和宁辰说了他弟弟妹妹的身份,其实宁辰早就知道了,他没当回事,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和弟弟妹妹感情不错,不想去纠结那点血缘关系,他们一家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也很幸福。
宁父提醒他不要对那两个孩子太好,他手上的财产和房子都留给了宁辰,他们现在还小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长大了难保他们不会心生怨念,何况还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整天想着怎么挑唆他们。
宁父可不想最后他们成了白眼狼,谋划他给宁辰留下的东西。
宁父想了很久,最后他联系了梁绘词,他能信任的只有她了,临到头他还要给梁绘词添麻烦,他实在对不起她。
可是他也亏欠他的孩子,他不能不为他打算,欠梁绘词的,他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你让我帮你保管你的财产?”梁绘词眼睛一眯,“你不怕我据为己有吗?”
宁父:“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没意见。”
他相信梁绘词不会,这点钱她还看不上,再说那栋房子本来就是他按照梁绘词曾经的喜好设计的,按理来说也属于她,她想要他愿意给。
梁绘词嗤笑,“我说着玩的,我觉得你还是和宁辰商量一下比较好,他和那两个孩子关系好,以后肯定会分给他们一些,他们也未必如你所想的忘恩负义。”
宁父摇头,“我得做最坏的打算,人性是赌不起的,东西在你这儿,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等小辰有需要你再交给他。”
他目光恳切:“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梁绘词觉得这就是一件小事,没多想就答应了。
宁父眼睛一热,对她说了声谢谢。
梁绘词从医院回到家,邱父捧着财经杂志,过了很久都没有翻页,一见到梁绘词就冷冷的说道:“你最近去医院去得挺勤快的,有空看望外人,怎么不去看看老爷子?老爷子好歹是你公公,那个姓宁的是你什么人?”
梁绘词浅浅笑道:“老爷子看到我,不,看到我们一家,病情不恶化才怪,我可不想害了他。”
邱父“啪”的合上书本,“你是邱家长媳,为了邱氏的名声,好歹也做做样子。”
梁绘词当邱父是在说笑,邱父这么在意名声的话,怎么会和老爷子作对?他不高兴她见宁父,想借口发火呢。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看看。”
“嗯,溶溶的婚礼你也用点心,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昔年月份大了,你看着她点,家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你打理,你没事就不要往外跑了。”
邱父语气平淡,梁绘词却听到了不容置疑的感觉。
她知道邱父的脾气,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和邱父反着来没有好果子吃。
邱父上楼休息了,梁绘词感觉他是在刻意等她,随即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没能获得邱父的一丝关注,一关系到宁父,他表现得跟吃醋的丈夫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在意她一样。
她很清楚,这种吃醋和喜欢无关,邱父只是习惯了她是邱太太,所以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有太多的接触,这在他眼里是一种挑衅。
搁以前他不会管梁绘词在外面怎么玩,但过了这么多年,梁绘词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整日围着他转,渐渐的,他也就接受了梁绘词是他妻子的事实,两人一直这么处下去也不错。
现在宁父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和谐,邱父当然觉得不快。
梁绘词无奈摇头,不管是她和宁父还是和邱父,都是糊涂账,爱一个人怎么这么难?
她这辈子注定要留下遗憾了,好在她女儿的感情比她顺利,她也只能在她身上得到一些安慰了。
邱老爷子被气得中风了,罪魁祸首就是邱奶奶,周家倒了他每天提心吊胆,他害死原配的事也被邱父知道了,他怕被人寻仇,也怕大儿子找他报仇,于是就偷溜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国避避风头。
然而他回到老宅后发现他的财产被转走了一半,家里的大权也落在了邱奶奶身上,他怒不可遏,怎么都不相信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邱奶奶有胆子干这种事。
他怀疑这里面有他大儿子的手笔,偷偷做了调查,这一查就偷听到邱奶奶和他的两个儿子说他们不是他亲生的。
这可戳中了他的肺管,他气急败坏找邱奶奶对质,邱奶奶自然不会承认,老爷子动手打了她,扬言不会给那两个野种留下一分钱。
后来老爷子还想把他们都赶出去,不管邱奶奶怎么恳求他都不听。老爷子就是这么固执,认定了一件事别人再怎么说都没用。
邱逸看到爷爷奶奶起了冲突,想去劝,被老爷子一脚踢晕。
邱逸可是邱奶奶的心头肉,看见心爱的孙子被打,她什么都不管了,指着老爷子就骂,承认了她给他戴绿帽子的事。
她骂老爷子活该,害死了亲哥哥,结果替他哥哥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孙子,害死了原配妻子,结果唯一的亲生儿子被他赶了出去,他是个失败者,活着没有真心对他,死了普天同庆。
老爷子怒急攻心,倒下了,邱奶奶只顾着孙子,没有搭理他,后来还是佣人叫了医生。
他这也是报应了,邱父除了给他交医药费偶尔看他一眼,什么都不想管。
老宅那边的东西落在了邱奶奶等人的手里,不过他们也不好过,邱家还有其他旁支对老爷子的财产虎视眈眈,他们认为是邱奶奶害的老爷子,扬言要报警。
邱奶奶和他两人儿子忙着和那帮亲戚打擂台,过得也不是很顺心,邱父任由他们闹,只要不影响到他们一家就行。
梁绘词去医院看了老爷子,他已经半瘫了,看到梁绘词时,他瞪着眼睛发出“啊啊”的声音,口水都流了出来。
她嘱咐护士好好照顾他就走了,老爷子这个结果是他应得的。
她走在医院的路上,想着她瞒着邱父的那些事,不只是他母亲被害这一件,邱父应该知道的差不多了吧?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一直在等邱父的质问,可过了这么久,他没有提过一句,也许在邱父看来,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吧?温柔体贴也好,心机深沉也好,都改变不了什么。
她长叹一声,心还能感受到痛,夫妻二十多年了,她仍心存幻想,不过,有期待总比死心的好,毕竟,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