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时分,萧定恒从宿醉中睁开了眼眸,望见熟悉的帷帐,自己竟躺在床上睡着了?
边窗前的茶水桌上,庄尔支着手侧靠着闭了眼睛,他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双脚迈向地面,径直向庄尔走去。
迈步的动静细不可闻,清梦中的庄尔睁开了眉黛,目光透视他的脸容时,熟悉又陌生。
微不可察的紧张被她匆匆掩过,语态恢复了自然,她说道:“你觉得还头晕吗,听人说,喝醉后,胃会不舒服。”
萧定恒唇边泛起了笑容,眨眸后,居高临下的身躯下弯,与她平视上双目,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
庄尔忆起方才楼下的场景,神态不自然的撇开头去,说道:“小乔突然来了湖山春,我得信追过来时,你已醉倒了。”
“陈二将你搀扶到楼上的房里,我在此处……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大碍。”
“小乔?”他想了想,丝毫没有印象。
庄尔见他走来,坐于自己身旁,问他道:“你不要吃点东西吗?垫垫肚子也好。”
萧定恒伸手,去将棕色茶桌上的杯子反转,提起青花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干净。
庄尔听他说道:“现在……还不是很想吃。”他的肚子竟被说的饿了。
庄尔安静的望着他,屋里的烛光亦如她一般安静,对视间,她忽而笑了,问他:“你因何事喝醉酒,在我印象里,你不是这般会放纵自己的。”
萧定恒的双目凝固在她的面容上,他目意微忧,说道:“情绪的发泄来的突然,喝一喝酒,就没事了。”
“哦,是吗。”庄尔淡淡的口吻敷衍着,仿佛像想起了什么,说道:“昭昭说……你去找了南宫棐,是因为北边商队的事?”
窗外夜已深黑,漆幕像大军一般降临了整个天地,谁也无法逃脱它的笼罩与包围。
萧定恒站起了身,从衣架处拿下了一件不常穿的外衣,轻披上庄尔单薄的双肩,语气淡漠的说:“是一些见闻而已,与商队无关。”
“夜晚风凉,小心身体。”他不忘叮嘱她。
庄尔的眸色涌动着一股波澜的情绪,她伸手去扶肩胛上的外衣,轻轻拉扯了一下,说:“从前,我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那会……年岁还小,不懂得情绪的把控,以为多去看看那些水,江,海,湖……便能将那些不开心的事抛去脑后。”
“直至有一天……”
“我发觉,自己竟不用去看水了。”
“情绪,在我长大后,我便能很好的控制它。”
“问一问,那些不开心的事……到底是否值得。问一问,那些开心的事……它能陪我扛过风雨吗。”
“我想……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看开就好。”
萧定恒提手,修长的指尖触碰上她冰丝般玉滑的眉骨,说道:“我能,陪你扛过风雨。”
庄尔的心漏了半拍,急剧的跳跃着,她瞥开目去,笑意微悠:“说的太早,未来的事……我现下不作打算。”
萧定恒却说:“我只想你知道——如此而已。”
庄尔没有说话,可她的神情已变了很多,她舒展着眼目,仿佛黑夜也无可惧怕,仿佛,未来足够战胜。
勇气与信心,需要有人陪伴,才会源源不断。
她起身,便要回去了。
萧掌柜跟出屋来,在楼道中,他的步调紧随其后。
“我送你回去。”
庄尔低眉微笑,目意回瞅,他的双脚未有留步,她站在原地,等他道:“我自己有马车,但如果你想要送的话……我也不拒绝。可你要顾惜自己的身体,毕竟喝了酒。”
萧定恒闻言,说:“多谢你今天来看我,楼道口不好走,我带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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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吉镇的午夜,风透着刺骨的冷意。
公府庄尔小姐的马车内,昭昭将一个暖手炉递给她,萧定恒见状,眉若有所思。
昭昭将柔软的狐狸毛毯盖在她的双膝上后,说:“小姐,萧掌柜送你……我先与阿沁回府候着。”
庄尔点点头,见她出了马车,帘子被重新合上。
她朝向萧定恒的眼神中带了一点儿探究,侧着脖子问:“你在想什么呢。”
萧定恒目意回神,看着她的表情中,不自觉的抿了抿嘴,说道:“我在想要挣多少银子才能将你娶回去。”
庄尔笑出了声响,脸色的羞赧神色一闪而过,对道:“你喝了酒了,还没醒吗,尽说胡话。”
萧定恒不想气氛紧张,缓了缓语气,朝着她的话意,顺下去说:“后劲很大,一时半会,怕是醒不了。”
庄尔撤开头去,他对她说道:“肚子有些饿了,可以陪我去吃个饭吗?”
行进的马车颠簸着,此刻,去哪里找吃的呢?
庄尔有些犯难,三更半夜,寻常店家都关门了吧。
她看他笑意悠悠的望着她,好像并不为此担心,说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或许,我带你去脂凡胭脂铺,那里会备一些食材,也有烧饭的灶火。”
萧定恒不想庄尔会为他亲自下厨,倍感荣幸的说道:“仅想吃碗面,不想太劳烦你。”
庄尔命车夫驶去脂凡胭脂铺,她回过头来看他,一脸得意而骄傲,说:“昭昭会下厨,闲来无事便站在边上看着,正儿八经下厨,也没几次。”
萧定恒说:“我预想中,你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
庄尔倩倩眉目,回他道:“人总要为自己的吃食着想,日后有朝一日,若我卸了公府小姐的身份,我是否能养活自己,因为我不想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子,这或许就是我的特立独行,在她们眼中,我好像是个非常奇怪的存在。”
萧定恒说道:“或许这真的就是你的魅力所在,若人人都不动手劳作,那与废物何异。”
庄尔觉得今天的他,或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竟然,竟然有些奇怪。
她提起气,与他:“我没想到,我与你谈的话竟然是关于吃食方面的。”
萧定恒笑道:“我们可以谈论很多很多,吃食也好,俗世也罢。”
庄尔轻轻的应声,心中对他有了些许改观。
马车行至脂凡胭脂铺后,庄尔便带他去了后院厨房,开火,烧面,她做的很利索。
萧定恒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眸色有思。
没一会,见她烧好面,装点葱花,盛了一大碗牛肉面出来,问他道:“你要在这里吃吗,不如去我屋里坐坐。”
萧定恒双手接过,说道:“好,正好也商量明日我们,去哪里走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