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赶路本就凶险,何况这挡路者的目的不得而知,陈护严阵以待。”
“只见晚风吹过一片烧焦的麦田,他的声音缓缓响起,似乎还带了调戏的口吻:‘我叫什么又有何重要,你不想报仇吗?孟军实力强大,贵襄军如今危如累卵,贵襄侯生死未知,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贵襄侯府——完了。’”
“他的话很不中听,但平阳公子知道这是事实,父亲……”
“来者不给他多余的时间思考,说道:‘我是救你,若非欠他一个人情,我也不愿大晚上在这等你,你考虑的时间只有我数的十下,待我等会数到十后,你想跟我走,我也不会带你。’”
“平阳公子还想说什么,他已数了起来:‘一……二……’”
“‘我跟你走。’平阳公子仅在心中作一番计较便有了答案。”
“他勾勾唇角笑了笑,道:‘果真聪明,知道怎么做出正确选择,放心,你去了保准不后悔。’”
“‘少爷……’殷小姐见他要下马车,不安地唤他。”
“来者转眸,见马车里还有别人,拧了拧眉,说:‘我就只带他一个人走,其余人,就留下吧。’”
“平阳公子见他已打定主意,也不求情,只吩咐陈护,让他护送殷小姐去戟山地区找殷总督,顺便……若是……将他的去处告知父亲。”
“这漫漫长恨,总有一日再会报的。”
无名说到此处,歇了歇,又继续道:“殷小姐就此分开,陈护护送他返回戟山地区。”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这一路坎坷甚之又甚,有时候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
“陈护本是贵以奕身边得力的护卫,他遵从贵小姐的差遣,临了又受平阳公子重托,但他终究是贵襄侯府的人,由是,他选择带着殷小姐,先去寻贵襄侯,毕竟,贵以奕已死,平阳公子被人接走,这些……贵襄侯亟需知道,更何况,他们离贵襄侯的路程或更近一些,所以,殷小姐便同意了尽管她很想回家。”
“路途上的奔波,与陌生人同处,殷小姐见陈护不像好相处的,但与人贩子有共处的经历,她倒也未去埋怨。”
“陈护到达龙城地区已是十日以后,带着小姑娘终究是不方便,陈护本想将她留在客栈里,但殷小姐害怕她被他抛下,求生的本能使她不愿放手,而她在黔平城之战中已跟绿娥断了联系,现在真得是孤立无援。”
“殷小姐期盼的目光望着他,她未出口,陈护道:‘我去探军营,这是盘缠,你留着,若我出了意外无法回来,你自己万事当心,就算前路不好走,你也要坚持下去。’多日的相处,陈护对乖巧的殷小姐甚是喜爱,但贵襄军情况如何,他无法保证,这么多日未有消息传来,怕是不妙,这些他通通咽在肚子里。”
“殷小姐抱着包裹,里面除了吃食,还有陈护留下的银两,殷小姐知道有这些她就可以回家,但她……终究弱小,别人硬要抢,她怕是守不住的,从沿路的乞丐那,她早已深谙此理。”
“陈护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出门在外,这个乱世已无人可信,他拍拍她的弱小肩膀,终究是毫不犹豫地出门去了。”
“‘陈侍卫——’殷小姐赶去屋外唤他,可她的目中只有一片荒草,‘你要小心!别……别死了……’她转而小嚅着,一路见过了太多人逝去,那样尊贵美丽的贵小姐,也在黔平之战中香消玉殒,平阳公子带着不甘,被不知名者带走,爹爹、绿娥,她都不知道怎么去寻他们……她真的好害怕。”
“殷小姐胆战心惊地躲在角落里,她不希望有谁看见她,不希望被贪婪的坏人卖去窑子里,她在等陈护回来,可陈护的回归一直杳无音讯,足足有三天了,他不会……是死了吧?”
“这天,她依旧待在野外避风的破庙中,一个人与一尊破败的佛像相守,破庙中的蛛丝与灰尘早已侵占大片大片的空间,她蜷缩在暗门处,一阵刺骨的寒意将她惊醒,她早已断了吃食,可她不敢走出这座破庙,她怕陈护回来找不到她。”
“陈护浑身是血地摔身进屋,他倒地后就沉睡不醒,殷小姐从缝隙中见到他黑色的衣服纹丝不动,良久以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向他,待看清是陈护,殷小姐急切地唤道:‘醒醒,醒醒……’”
“而他的身体逐渐冰冷僵硬,她终于明悟过来,他或许就是死了。”
“他被人追杀,强撑着重伤的身体也要赶到破庙,或许就是想告诉她,让她别再等他,自己回去。”
“他为什么会受那么重伤?他不是去贵襄军营探望贵襄侯吗?到底是发生了何种事情?”
“殷小姐没有能力去查明真相,这一路走来,她经历得太过坎坷,她从前以为,爹爹的惩罚与责骂就是最严重的事,出来后才明白,这世间的苦厄远远比她所知的更甚。”
“殷小姐年小力气弱,她本想将陈护埋了,可她已饿得有些头晕,何况,她真得搬不动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
“她只好在破庙中用力扯下可以遮盖的黄色破布,奋力将陈护拖曳至墙角边,随后用破布将他的脸盖住。”
“她朝他叩头跪拜,感谢他一路的照顾与陪伴,随后……她只能趁着天色尚亮,走出破庙去找吃的。”
“殷总督亦曾经说与她听过:‘求人不如求己。’她凭借着对家的思念,凭借着对殷总督的期盼,顽强地行走在荒郊野外。”
“她所处的位置在哪?如今又该往何处去?她是不清楚的,虽她有启蒙识字,但野外连个人影也没有,她只能像无头苍蝇似地乱窜,此地离贵襄军的军营应也是不远。”
“殷小姐曾听陈护提过,贵襄侯在龙城地区,所以,这应是龙城附近了吧。”
“此时,离开她所熟悉的殷府,才过了半年光景,发生了太多事,她都快忘了从前的富庶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