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奕梦想睡而不能的时候,她见到了闯入的三人。
面面相觑间,奕梦只觉得荒唐无比。
造化弄人最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曾经寻而不得,这会却自行踏入她的领地,这是多可笑的事啊。
阿飘见气氛凝结,皱了皱眉,她……怎会在这?
“好久不见。”奕梦微笑间,眸色带了点若有似无的愿景。
阿飘本想留她与萧定恒单独说话,她朝官越使了眼色,可这次,官越竟像没看见她一样,错了开去。
官越的不退让,是因他想到萧定恒才说过的话:当面说,反正也听得见。
他与阿飘就是离得再远,若有意想听,怕也还是能听得见的。
萧定恒未有应付她的问候,三人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不用说。
奕梦这次却表现得不一样,她说道:“既然你们找来了这里,自然明白我的法则。”
奕梦的法则?
对!踏入异梦之境,要想出去,是要遵从她的法则的。
年少时,在奕梦接管异梦之境后,因少不更事,又或许因为好玩,给自己立下三个誓约。
凡要出异梦之境者,需满足其中之一:一个幸福的故事,一个悲伤的故事,抑或一个可以让她感动的故事。
她需要的这三类故事,是年少时奕梦的趣味之一。
等多年以后,才发现,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故事,而是缺少聆听故事的人,比如她。
与其说是她想听故事,不如说通过故事让当事人明白当时没明白的道理。
奕梦听了太多,能感动她的已然很少,但即使感动不了她,能感动当事人自己,也是有效的。
官越径直问道:“人是否在你这里?”
至于故事……他可没有。
奕梦一愣,声音变了,模样变了,气质也变了,可她居然能一眼看出是他。
“你因何来了这?”奕梦惊讶于他的现身,随后又劝说他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定恒或许有不得已的理由。
他呢,又为什么?
官越回说道:“我来见见老朋友,你放心,我只是官越,寻常人一个。”
奕梦笑意不减,看他说谎都不带脸红的,也不去戳穿他,说道:“既然几位都是故人,我发一发善心,就三减二吧。”
“异梦法则不可打破,你们只需一个故事,便可离开。”
阿飘见她没正面回答,又问道:“你先说说我们要找的人是不是在这里?”
奕梦眨着眸子,用笑意表示肯定。
“那就好……”阿飘生怕他们空走一场,瞎耽误功夫。
要寻的人有了着落,他们就得商量异梦法则的事了。
故事很多,却要足够悲伤或幸福,这倒有些让人难为情起来……
萧定恒想到了一些,说:“有一段记忆……隐隐约约像有所失。正好,在这异梦之境回忆一番,看看当初是发生了何事。”
萧定恒的故事,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哪怕是一段也好。
要知道前些天,他头痛欲裂,看样子就没恢复完全,那么,这段隐藏的记忆,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好,就依你所愿。”奕梦浅浅语道。
在掌管异梦之境方面,奕梦就仅是奕梦。
奕梦渐渐消失了,密密的树影前刹那间空无一人,连萧定恒自己也不知所踪。
这一片茂密的树林,仿佛望不到头。
但萧定恒却明白,眼前的一切,均是自己的记忆的开始,是所要呈现故事的前奏。
空无一人的世间,只有茂密的丛林,丛林树森,往不到尽头。
萧定恒看了看,能转动视线,视线浮掠而上,升上了半空,整片森林惊诧起飞鸟,喳喳飞鸟升腾,视线急转而下————
一晃眼,来到了山吉镇。
山吉镇在清晨中的薄雾中醒来,一只马蹄悠悠地踏入,打碎了宁静。
“快——你去通知孙里长,若水江发大水了,让人往山上去避难——”
这是炎炎夏季的开始,连日暴雨降下,若水江的水势猛涨,尚州上游灌来的洪水马上将要抵达山吉镇。
时而,府衙内的老爷还昏昏欲睡,他行动迟缓,老眼昏花说道:“叫陈副带衙役去,别心急,稳重些。”
府衙的年轻小伙拼命朝外跑去,他要前往紫陌巷通知宿醉不醒的陈副,此刻时间紧迫,那些大老爷总不拿人命当回事。
孙里长弯着腰,慢腾腾地起身,他老了,却仍不愿从位置上退下来,山吉镇表面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洪水将至,大户人家备了车马,卷了家资,满怀希冀地往剡州方向而去,那里有坚固而高耸的城墙,有富饶的物资,有柳巷声色,山吉镇岂能比得上。
有钱的贵族,早早前往二、三十里地外的剡州去了。
山吉镇只剩贫弱老幼。
老天爷既然降下惩罚,那么,生死由命,逃也没用。
山吉镇内,鲜少能见到年轻人。
洪水已吞噬了低洼之处,那些茅草屋,就算没被冲走,也泡了水,倒塌是迟早的事。
“阿爹我不走……”
还有哭喊声,还有人未曾撤离。
“乖,小瑶,快跑,别管我!”躺在病床上的人,发出最后的恳求。
转眼洪水漫浸,木板床被漂去。
宋瑶一手抓了树桩,一手拼了命的去挽阿爹的床铺,还是徒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奔向江河深处。
“阿爹——”
哭泣,早已不能代表悲伤。
她现今,自身难保。
一不小心,她挣脱了木桩,整个人朝江河处漂去……
却机缘巧合下,看到了浮在面上的一个木匣。
她胡乱的抓在手里,木匣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仿佛吞噬了整个江面。
视线急转,画面再定格,已是若干年后。
若干年后,少年鲜衣怒马。
他丰姿卓硕地路过长街,宋瑶远远地躲在阴暗的街巷中,她手中捧着木匣,当年……那个木匣带她逃出困境。
时隔多年,她失去阿爹后,流落街头。
那个少年,最终成了她的可望不可得。
“我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去见他了。”宋瑶在心里笃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