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恒坐下,略开玩笑地说道:“你每次都早一步预判我的行动,这确实怪让人恼火的。”
宁无阙低声闷笑,抬眼时全是趣意,说道:“现下的你甘愿做一个平凡的萧定恒,在这点上,我与你截然不同,我的每走一步行动,所顾虑的都是局势。”
“在你凭一己之力能力挽狂澜时,我仅能步步为营。”
“这大约乃实力不济吧。”
萧定恒平淡地看视他,摇头否认道:“你的自谦,在我听来,未有真诚实意。”
宁无阙魄眸凝动,径直望了一眼阿飘与官越,问道:“你们二位,暂时是不打算回了?尘世之境从未到过如此之多的贵客。”
阿飘下巴轻抬,一副傲倨之状。
官越想了想,客套地说道:“他未醒时,多亏有你帮衬,我们皇城人感激不尽。”
宁无阙低眸子杯中的水面,恍若看见一张女子的笑颜,片刻便如波散。
“何必如此客套,我曾被邀请至皇城之境,在北殿与他一同坐在丹桂树下把酒畅言,曾经的庭殿,如今落满扇形金叶,氤氲雾气环绕……”
“于我们而言,‘朋友’一词莫过于肤浅了,在对抗黑暗之气上,我虽没你们皇城人热衷,却也愿为其助力。”
官越倒是和气,不,他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和和气气的,他说:“我也将你视为皇城人的朋友,不然我与阿飘也不会借你的名头行事。”
“但在对付黑暗之气这件事情上,我们无比执着,毕竟这是我们皇城人的使命。所以……”
“我明白你的顾虑。”宁无阙说道:“这奉邺城中这位……却未必。”
嗯?阿飘嗅到了一丝情况。
“宁无阙!你了解到多少详情,不如说说看。”阿飘抱臂弯腰,趴在桌上看着他问。
宁无阙是值得信赖的,但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他不是皇城人,只有皇城人才死命追随,绝不轻言背弃。
“我们透过珑堇戏园的一部新戏——《夜半钟声》察觉到了异样,才来了这奉邺城,你听过这事没有?”阿飘又直起脖子坐正后道。
“《夜半钟声》?”宁无阙凌眉一挑,目意如晃,多少悠悠往事浮现而过,回道:“我听闻过一二。”
“当年,尚未登基的璨庆帝领兵大杀四方,荡平了西域几个番邦,其中之一就有一个东罗国,东罗国盛产红玉与红巾。”
“璨庆帝凯旋归来那年,传闻带回来一个番邦女子,将她安置在皇宫外一座名叫辞恩的楼内。”
“每当午夜寂寥时,便有人听到辞恩楼传来的萧瑟琴音。”
“琴音与钟声总会契合的时间内响起,这或许就是《夜半钟声》的由来。”
宁无阙原本沉淡的口吻有了些许动容,他继续说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人们被传闻洗脑,有爱而不得,有复仇泯恨的,只这一页如史书翻过,我更多的是唏嘘,红楼的故事……”
“红楼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事?”阿飘本就被馒头铺老板说得心痒难耐,抓着宁无阙不放。
“既然已追踪到了这,亲自去验明,将更受震撼。”宁无阙卖着关子。
萧定恒不接话,阿飘被他故弄玄虚整得心郁,小腿碰开了椅子,在茶楼里乱转。
人虽嘈杂,却也错落有序。
只听身旁有人道:“那开业的,是赵府里……”隔着桌子前倾,左右瞟了瞟,小语道:“是赵府养在外边三儿。”
“呃?不对呀,我怎么打听到她与张老爷打的火热,怎又成了赵府的……”
“得,您们二位都错了,是静王府的人,与静王府有纠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三人围坐成一桌,正巧还有个空位,阿飘“刺啦——”,将收在桌底下的空椅子挪出,屁股一颠,坐了上去,自然熟般地问他们:“大哥,你们说的是朱雀街上今早开业的那家?”
位于她右手一侧的客官最先反应过来,盘问道:“姑娘你哪儿的人?我们说话你凑过来做什么?我们不认识你!”
“认识、认识!一回生二回熟嘛!”阿飘耐着心,一副你奈我何之状。
“我从外地来的,今早才到的奉邺城,便是见了朱雀街上新开的那一家铺子,哇!好不热闹!”
“听你们在说,我忍不住便凑上了过来。”阿飘眉眼尽显柔和,几句话下来,便让三位客官消除了内心的芥蒂。
“嗨!我们正说着呢!这新铺子背后的老板,叫何诗情,招摇过市!平日里没少显摆,她那档子风流韵事,传满京都,谁还不知晓!”
“你们刚才说的赵府……张老爷,还有……又是什么意思?”阿飘真的没听明白。
“嘘!这奉邺城中大官多的是!可谁也不敢轻易得罪静王府。”
“姑娘,你听我跟你说,静王府的静王爷可是璨庆帝的弟弟,比当今君上年长许多,璨庆帝当年征服了西域几个小国的事迹,你总听说过吧!?”
“还有那名声大噪的红楼故事,你知不知道?”
“听过,这与红楼又有何关联?”阿飘不解着。
“怎么没有关联?”那客官急了眼,险些站起来,“据说璨庆帝在外三年,归国后带回来一个异域女子,将她安置在红楼中,而某一夜,一场大火将红楼燃了干净。”
“这里头什么缘故,我们就不作猜想,只知那女子死后,璨庆帝……”
“他没多久就消失踪迹了,禅让给了如今这位君上,当初他才六岁!”
“六岁,便要肩负起大熙帝国这庞大齿轮的运作!唉,不说君上了。”
“这静王府,与璨庆帝同岁,璨庆帝禅位于六岁小君上,他能咽的下这口气?”
“幸好啊,大熙帝国有一位十分厉害的国师,他是几朝元老来着?欸,有他在,才没乱起来!”
“这不,红楼前些年烧没了,这如今的君子楼正是在静王府撑腰下得以重盖的!”
“细思深想,不就是对当年璨庆帝没将君王宝座让与他,而令其耿耿于怀至今嘛!”
他一口气将人物关系捋得清清楚楚,阿飘一下子便了解清楚了这前后始末。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般。
“那璨庆帝究竟去哪了,没人去寻找吗?”
“这鬼才知道呢!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曾说在北川仙国见过他,满生银发,站在冰天雪地里,一站站半天,不知在看什么。”
“总之,流言多得很,却捕风捉影,若有他的信儿,何至于……”他小心翼翼地走前,朝他们几人道,“何至于,大熙帝国的命脉最终捏在了这国师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