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子极在奉邺城生活多年,出入皇宫无数次,见国师的面屈指可数,每次无不被他强大的气场吓得不敢抬头,他们居然直接去找他?!
虽是山吉镇的来客,虽他明白自己前二十年活得有多可笑,短时间内,无法做到脱胎换骨。
自山吉镇归来后,他整日佯装浑浑噩噩,幸而以往给予人的形象便有些混吝之感,府里人只道他又玩出了新花样,纷纷配合着他的表演。
不过他的谋划是先隐藏自己,徐徐图之。
这一次,看在他们登门入府,自己是绝不肯暴露的,可他们,竟敢……
竟敢与国师公然对抗,岂不是脑子糊涂,不是疯了是什么?
国师是谁,是一手把控大熙帝国幕后多年的老狐狸,做事狠辣不说,实力更是一等一的。
他打量上马车内的这两人,文质彬彬的,一看就不会拳脚功夫,不是练家子,待会命悬一线犹未可知!
“国师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他拐弯抹角地想劝他们放弃,换个谁这主意都比现在的强。
萧定恒吟吟浅笑,道:“国师威名我们自有耳闻,奈何他一直在皇宫深居,要见他可真不容易。”
萧定恒潜台词已十分明确,他不出来,我们才上门求访,不然何必托你帮忙?
咳咳!!
季公子极黑了脸,面色极差地说:“既然你们打定主意,我便舍身相陪,谁让你带了庄尔小姐的亲笔信来!”
若非有庄尔的叮嘱,他才不会淌这趟浑水!
“多谢。”萧定恒淡淡的说。
自迎昭门驶入后,三人便只顾干坐,谁也不再多言。
到了中庭,下了马车,季公子极便在宫中侍卫的带领下,绕过景承殿,往西南角那座僻静的宫殿过去。
“国师住在寒华殿,待会前去通禀,见不见,无法保证。”
季公子极心跳得贼快,若不是一心寻死,谁会来国师这儿串门?
寒华殿整个寒气都渗得很,令他心怵。
听闻平日里,仅一两名宫中侍卫被允许进入,一切用例均被放置寒华殿外庭院中建造的漆木格子里。
而国师所需之物极有限,除了吃穿用度,便很少有别的需求。
简言之,将省心做到了极致。
季公子极对寒华殿中冷冰冰的金锁铜门打心眼中不喜欢,可不得不踏过高槛。
他恭敬地站在殿外等候通报。
外着金质坎肩,内搭红黑色长褂的宫廷侍卫目光炯炯,如冰冷铁器中射出的唯一一道暖烈光芒。
“稍等。”语气如常人无异,却给人拒人千里之感。
季公子极低头侧回,见他二人欣赏起了庭院中的布景,不敢大放厥词,只好用眼神示意他们遵守礼纪!
宫廷纪律虽自璨庆帝失踪后不太严苛,但君上还没死呢,不,这太乱纪了,只得说君上虽不理朝政,总归还健在,该行的跪拜礼绝不能废。
他季公子极在奉邺城中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嚣张公子,谁见了不得对他点头哈腰?
可他对君上,对国师,绝对不敢造次!
他二人浑然不察,这可如何是好。
侍卫肃杀的脚步声走回来,简洁有力地道:“国师问有无重要之事,没有,不见。”
季公子极心躯为之一震,甚好甚好,打道回府,也算不负庄尔小姐所嘱托之事。
他二人看情况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罢了,最后一次,替他们再求见求见。
“有事,有事。”
第一声是理直气壮的,第二声便是恹恹的了。
侍卫横竖看了他们几眼,并不行动,仅说道:“季公子请回,国师单独见他们。”
哈?
敢情没他啥事?
也是,国师料事如神,怎会算不出进入来的是陌生客!
祝他二人得偿如愿!
季公子极瞥了他们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朝来路返回。
季公子极走后,萧定恒方动身跟随而去。
这一路上,他心态倒也平和,不作过多猜测,虽庄尔、宁无阙均告知他奉邺城中这位不简单。
随着趋近寒华殿,萧定恒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带路的侍卫浑然不察,仿佛已习以为常。
萧定恒见大殿内日光昏暗,窗牖缝隙被木板钉死,这操作……怎有些眼熟?
所以是独居日久,不喜欢见人是么?
“你们是何人?”
大殿颇为空旷,可四周被一扇扇屏风隔成迷宫一样的通道,加之未有光线射入,这青天白日的,里边这位也未曾掌灯。
他应该处于正前方位置,此刻的音腔听来冷冽,不似那般年纪大。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来得十分突然,踏入前一刻还无感,在他开口后一妙,便深感不妙。
这其中,他竟没察觉出一丝不妥?
他看了眼宁无阙,他站在一臂之距的前方,却一动不动,深感时空的涌动。
他,或许入陷了。
这在他漫长的岁月之中,不是第一次遇见,但他以为,在这尘世之境中除了黑暗之气,不该出现这种……
超纲了。
尘世之境本不允许这类情况的发生。
转念一想,他与庄尔及其他人的造访,早就打破了尘世之境原有的平衡。
所以这一切,真不奇怪。
想通了这些,萧定恒也问他道:“国师又来自何境。”
注意,萧定恒说的是异域之境,是超出尘世之境的范畴。
藏在巨大屏风之后的他笑了下,有些惺惺相惜地说:“遇到了高手。”
随风涌动,他听见了莹亮下摆撩起的风动声,他站了起来,大殿内尽响一步一踏落入心尖的靴脚声,屏风如光速般自四面八方劲速收缩,最后汇聚成一个发亮的小魔方,浮悬在半空。
他修身的黑衣上有繁枝脉络,脉络发出幽青色,他的衣摆拖曳展地,上面展有绚丽的孔雀蓝眼纹,在寒华殿的寂黑中,华光闪烁。
他伸出右手,轻轻前展,魔方犹如认主般,飞回了他的掌心间。
手指微弯,若有若无的力道,魔方却乖乖熄了光亮。
殿中所有灯火在他抬眼时,尽数亮起,而他们也终于看清了彼此间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