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本该是他的使命,他因红楼一事,放逐自己许多年,该要正视,逃避解决不了,自己的内心……
本想待他如处干涸中的沙漠,慢慢亡故,可这些年,他竟真无法放逐。
用鲜血换来的江山、皇位,怎好轻易抛弃?抛弃,是对她生命的不值。
可这血淋淋的王座,自己真坐得下去?
他在矛盾中选择息隐,既已禅让,还要再掀起暴雨腥风?
“没了国师,还会有别人,熙太后活着,会替他看好这座江山。”
他曾交代过熙太后,辅佐幼帝,这些年她虽未做得很完美,也能对得起一句尽职尽责。
萧定恒冷笑一声,干脆地再问:“不去?”
萧定恒对大多数人都是温和的,但对璨庆帝,他却冒起了脾气。
因为……
丢弃自己的职责,这本不被他允许,无论有多么合情合理的理由。
他起身,茶水凉透,寒风穿进小木屋,这陋室,顷刻间————
倒塌了!
他们当即置身在漆黑的山巅下,底下是万丈悬崖,房梁构造被大风吹至崖边,摇摇欲坠。
“你这是何必呢。”璨庆帝轻笑。
他曾在幼年见过国师天潜,在红楼一事发生后,特意找过国师,亲眼见证过来自异世界的高人,可那又如何,他们在这世间并不是畅通无阻的。
仍需要倚仗人间的帝王。
没了避风挡雪的木屋,在这寒瑟的气温中,璨庆帝感到了不适。
这大约,是他愠怒而起的惩罚吧。
萧定恒看了他两眼,叹气道:“我知劝不动你,换个地方待,北川仙境容不下你。”
北川仙境怎容不下他了?大约是看他不爽吧。
璨庆帝抿唇不答,片刻,冷气从他口中逸出,问:“你真希望我回去?”
这好像成了他萧定恒的事?
大约,旁人的拜托,也成了他回去的理由。
“是。”萧定恒应着。
“不怕大熙帝国发生动荡?”璨庆帝相信,他的回去,只会令事态变得加倍复杂。
萧定恒霍然想起了与高叶打的赌,这不失为一招妙棋,且……天时地利人和。
“重新掌控皇权,作为交换,我保国师性命。”
这是他能想到给予他最有利的条件。
璨庆帝轻屑一笑,反问:“你怎认为我看重国师性命?”连皇权都可放弃,区区一个国师,难不成会比舞海还重要?
对他而言,情义如草芥,真的不值钱。
“那你的条件?”
他若有求,总比无望无欲更好吧。
他眸色幽晃,叹叹气,艰难而不忍地开口:“能否让我……”
话未说完,萧定恒心领神会,立马否决道:“已故之人自有她的去处,这些年风雪煎熬,我以为你应该想通了。”
他可不会招魂这件事!
“我痴等着,却明白终究是迟了,就算见一面又如何,天人永隔……这事,是我糊涂了。”
他想过无数次,可还是没办法去面对她。
既然已铸成了错事,不如一错到底,是吧。
“嗯。”萧定恒轻应一声,浮叶凋零,叶面落入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而他听见了呼唤与山涧的悲戚。
只这声轻念,便成了前事的终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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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飘再次抬头去看季府房梁上的神兽,高大的树枝在漆黑的天空中成了叠影。
阿飘问官越道:“这会可以闯进去了吧?”
她等了太久,困感袭来,倦意浓浓。
官越低头看她,调侃地笑问道:“你这般困倦,是想事情办完……早些回去?”
阿飘别他一眼,说:“你是在怕吧,所以迟迟不愿进去。”
“我怕什么?”官越气笑了,这没来由地,倒真被阿飘说中了。
只这季府到底有何不寻常,令他……
“罢了,去敲门。”繁绪在他脑中被他及时制止了繁衍,当下定决心,便没了后顾之忧。
阿飘说的没错,他想得太多,以至于踯躅不前。
这也不怪他,追查黑暗之气数万年,见过太多情况,总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咚!咚!咚——”
阿飘将铜锁敲得十分用力,仿佛发泄一般,她回望了眼身后,不远处的两只栏杆上分别挂着两只灯笼,灯芯被点亮,黑夜再次来袭。
她总觉得,没了国师镇场,奉邺城临近的夜晚,加倍的不安呢。
“吱呀——”大门被开启。
来者看清了他们,心下一骇,继而问道:“这……两位,你们可还有什么事?”开门的正是何孝。
白日刚来过,这两人咋又冒了出来?阴魂不散。
何孝心里嘀咕道。
“你家公子回来了没?”阿飘按着步骤问。
“回、回来了——”何孝面上不露,心中早就不满非常。
少爷回来后神色异常紧张,隐隐有病发的迹象。
对,季府少爷会发病,这事虽瞒得密不透风,但府中下人个个清楚,不然也不会愿意陪他演戏。
不然……
何孝在心中长叹,这两位的造访,不知是否会勾引出少爷的病情来?
何孝心里没底,却也无法将他们拒之门外。
白日看少爷的行事作风,他们几位……怕不是个善茬!
“请、请进来吧。”何孝开门迎客。
阿飘哼唧一笑,昂然的姿态将何孝整懵了,自己也没见过她几回,怎还得罪她的模样?
何孝率先小跑着去通禀,幸好这会少爷正在用晚膳,大约是乐意见的。
阿飘与官越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没了季府下人的跟随,这次她俩能更彻底的看清季府的情况。
“看清了,这次没出现。”阿飘小声对官越说。
第一次入季府看见的黄衣女子成了阿飘抹不去的挂念,这次过来,多半原因还得去查明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待会问问季公子这个情况。”
官越猜测,这季公子约莫是装傻。
季府子极一人吃着一大桌珍馐美食,阿飘在心里直夸他季府真是豪横,为何外表看起来有些破落象?
难不成这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来了?”他抬头,用白色的绢帕摸拭唇角的残渍,漆黑的眸子一改往常,笑意不减地看着进门处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