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颜慎序笑意轻随，他食指轻点茶水杯，在茶几上落下湿漉漉的一个字，庞怀脖子微一伸，便是瞧了个真切。
“明白，静王虽位高权重，府内却不太平，豢养了不少死士与姬妾的，而静王府外愿意投靠的家族多如牛毛，能真正委以重用的，曾家算是其中一个。”
“阮英之事，明面上是得罪了静王府，幕后，是否是曾商言在蓄意报复犹未可知。”颜慎序说道。
庞怀一面惊骇一面自责道：“恕属下愚钝，未曾及早打探到季府二小姐之事。”
这也难怪，季府本不在他“关切”的范围内。
“不怪你，季府之事我也是新近听闻。”颜慎序说道。
“打垮曾家不是难事，与曾家有冲突者不在少数，只消推波助澜，便能起到理想的效果。”
“嗯，曾家若遇麻烦，必求救静王府，挖好坑，一时虽不能击垮，却也足够引起公愤，时间日久，恶名昭着的名声，会起到良效。”
“属下明白，这事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庞怀经验老道地说。
颜慎序想了想，又说道：“先前我与季府阮卿定下的婚事，恐是要生变故。”
颜慎序虽不后悔，但还是觉得有必要提前告知他。
“与季府结亲，是属下认为奉邺城中最简单最有利于小王爷掩饰身份的举动，小王爷……可否实话告知？”
庞怀早先观察过奉邺城中适龄小姐，摸盘来去，只阮卿既守规矩又能执掌家业，且有脑子而无野心，这在他看来是最合适的人选。
颜慎序简单对道：“因为阮英的事，季府有投靠柳氏的打算。”
“投靠柳氏？”庞怀大惊，随后小声地续上话，“柳氏不行。”
颜慎序点头，完全同意道：“是以，婚事若因此作罢，也只能认了。”
庞怀略有遗憾地道：“可惜了，这季府阮卿姑娘，是属下千挑万选之人，那既然如此，小王爷可有下一步打算？我的意思是说……”
“没了季府阮卿，总得另娶一个。”
庞怀回忆起这些年里的谋划，似乎让颜慎序成家是首选之事。
颜慎序却道：“不急，听闻柳府大公子柳复诚大婚将至，我总觉得……”他眸色微亮，笑意渐达，“这婚事怕不好结。”
“小王爷预感地没错，我也有这般想法，柳府在奉邺城中未有深藏功名与野心，前些日便有风言风语，倒是柳大公子在外金屋藏娇，那孙茜是前左相最得宠的外甥女，又是孙尚书娇宠的爱女，必然咽不下这口气。”
“柳大公子的风流债可不止一个。”颜慎序肯定地道。
“哈哈，柳大公子……”庞怀总算舒展了眉目，“我们的人，这次定会闹得柳府鸡犬不宁。”
颜慎序撇眉，问道：“庞师父别有深意？”
庞怀小声地附上他耳畔，说道：“晚芙已身怀六甲，这次拜堂成亲，铁定有好戏看。”
颜慎序闻罢，仅说：“注意火候拿捏，切记不可因此暴露。”
“属下明白。”
是夜，颜慎序回到了颜家祖宅。
颜氏祖宅位于白虎街区西侧，早年曾是奉邺城与近郊的集市，随着奉邺城的扩展，便囊入其中。
颜氏祖宅早就荒弃，只空有屋梁架子，内里变卖的变卖，典当的典当，早已不复昔日的荣华。
祖宅几次易人之手，最后被庞怀托人购得，颜慎序今日前来，一则瞻缅，二则……
来会一个人。
此人正是日后名震七国的暗夜杀手组织幕后掌舵人之一：暗空。
暗空尚且年轻，二十余岁，眼神犀利而无光，可以形容的话，便感觉有些呆滞。
可颜慎序不敢小瞧他，虽然此时的他，还仅是暗夜的杀手之一。
暗空的到来，给这荒凉之地添了几分惊悚之感，暗鸦无声飞过，颜慎序甚至能明显感知到周身温度的骤降，一阵冰寒之气凝结在四周。
“你找我来，为了杀谁。”暗空直指来意，他总是很忙，一年到头不是在追杀人，就是在追杀人的路上，他喜欢跟直爽之人谈话，那样可尽快地完成好任务。
颜慎序反声问道：“派你过来，竟不清楚目的？”
他讽刺的话听在夜空耳中也不过一缕风声，身为顶尖杀手，下最狠的手，有最硬的心肠，他们早已摒弃了身为人的慈悲与尊严，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与刀枪不入的身心。
“暗夜一向如此，只听吩咐行事。”暗空对得轻屑，这对他而言，本无足轻重。
“那么暗神怎么交代的？”颜慎序问。
暗神，暗夜组织十二个幕后组织之手，是暗夜的创立者、维系者、斩杀者，他仅针对组织内的叛逃者，鲜少过问其他。
这次，却也是暗空第一次接受暗神派遣的任务。
“暗神说听你之便。”暗空毫不隐瞒地说。
颜慎序笑了笑，他嘲笑暗空的痴傻，身为杀手，究竟连为谁卖命都愚不可知。
“暗空，”颜慎序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仅凭这一点，暗空足够予以重视，“收起你的杀气，从今往后，你将成为我身边的一名随从，直至任务完成。”
“为何如此麻烦？”暗空不是第一次乔装身份，但凭他的直觉这次，或许会很久。
他得耽误多少功夫？
要知道，他们杀手的时间可是弥足珍贵的呢。
“既然暗神派你过来，一切就得听吩咐，做好的事，扮演好你的角色。”
“杀人对你而言不难，难的是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让人看不穿你。”
“你……”暗空哑口无言，他竟然……竟然教他做事？
“多操心！”
对颜慎序的提议，暗空没有反驳的权利，而乔装打扮，本就是杀手所要训练的能力之一，只不过他名声渐起后，早就不屑于在暗地里整的活了。
颜慎序反身，对颜氏祖宅的昔日辉煌再也不愿多瞧一眼，他轻轻地阖眼，一地的枯叶蜷蜷而去，他单薄的身形在此刻分外高耸，犹如承载了许多份量而堆叠起的一堵高墙，无人可窥其内里。
暗空幽漆的眸子微动，他捏紧了手中的剑，凭借杀手本能的直觉，这人……
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