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与永嘉侯结盟,陈尚贤对己方的信心大涨,而对手的最大优势便是有君上与太子的支持。
若新君继位,赤狐军面临的问题或被打压的力度丝毫不会减小或变弱,所以他同意了换主的决定。
只是眼下这位四皇子,确如他料想的那般,不易被掌控。
借着深黑,四皇子眼底清明,仿佛再如何置身于幽暗,均不影响他视物,到底经历了何种训练方有此本事。
“原本以为陈国公你不过尔尔,在慕府内你因不愿牵连慕公泉独自遁逃,又愿孤身往承情殿去劝说君上,此举种种无不令人钦佩。”
“这事毕竟是涉及到了赤狐军与陈国公府上,生死命悬,仅有如此行举远未能够。”
“陈国公问我是否有转变看法?有,却也不多。”
言行间可揣度出,四皇子与陈国公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哪怕坦露心迹,亦处处留有防备。
双方均未建立起足够的信任。
形势本就于陈国公不利,更何况他乃是臣子,有朝一日四皇子若君临天下、登基为皇,他在他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这种君臣关系绝无颠倒的可能。
四皇子尚未且明了,陈尚贤岂会不知?
眼下只得由他先行破冰方可进入下一环节。
“四皇子有了改观于我,于赤狐军和永嘉侯都是件庆幸的事,时势如对弈,双方并不会在初期就展现实力,亦不会在棋局开始之初就能预判胜负。”
陈国公并未想过去说服他,说服一个心志坚毅者谈何容易,更遑论对方四皇子。
“陈国公可知今日是白太傅寿诞日?”四皇子突然另起了话题。
“知晓。”陈国公闭眼轻叹:“整个繁衍城有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这张关系网的顶端不但有皇权占据,世家大族亦占了大部,白府今日名为摆寿诞宴,更是各方拉拢关系、维系关系的绝佳场合与时机。”
“话说四皇子既答应在春采山赴约,京都的那张关系网却抛开不顾?”
“哈哈!”四皇子笑了笑:“陈国公初入繁衍城,对京都局势的掌握可还是道听途说的多,什么皇权世家,至始至终只有一位真正的掌控者,你以为他真的老了?”
“恩?听四皇子说来,君上……”话一出口,陈国公便忌惮般地止住了。
“多疑。”四皇子下了论调。
正由此可看出,这位四皇子除了做刺客首领杀伐果断,在面对掌控至高无上皇权的那一位亦丝毫不惧。
“四皇子……”陈国公迟疑地提醒他,“君上毕竟是君上,有些话,心里清楚就行。”
四皇子朗声道:“陈国公。”
“在。”不知不觉陈国公感受到了压迫力,简短的几句谈话,两人间的位置与关系便定了型。
虽是四皇子不经意间散发的压制力,如何没有陈国公的妥协成分?
求人办事总要有所牺牲,与四皇子相比,他是更需要的一方。
“你如今所形成的危局正出自于他之手,我说过,想要扭转局面,你那点牺牲与决心远远不够。”这些话在四皇子眼里如常无异,他面容再寻常不过了。
陈尚贤心惊胆寒,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四皇子绝没那般简单,虽他从未将他看作是寻常之辈。
“四皇子是否认为,面对刺来的尖刀,我只顾着躲避,毫无还击之力?”他最终将问题的症结挑明。
“不是吗?”他反问时撬动了眉梢。
“陈国公的既往战绩连陈国三岁幼童均有听闻,可那又如何?”
“时岁过迁,人伦迭代。”
“终究成了传说。”
四皇子仿佛论据事实一般,不留一丝情面。
陈国公不无惋惜地道:“谁能想到会遭遇这等意外状况?我在解甲归田回到磐城时,陈国已渡过危难,刀子刺向的是敌人而不应是同僚、英勇杀敌的士兵!”
陈尚贤的话终于令四皇子有了动容之色。
“如此,又如何?”四皇子睥睨而下,像俯瞰苍生。
“又如何?”陈国公低声咐说,“又如何……”
对,这才是问题最核心的症结。
“不能如何。”他想了一通后,实打实地说。
“看来陈国公你是想通了。”四皇子说,他本就讨厌行事犹犹豫豫之辈,希望陈尚贤能在此事上有所改进。
陈国公再度叹息,后道:“杀了半辈子人,我本以为我能金盆洗手。敌人既然逼到了我面前,确实到了反击的时候。”
“恩!”清风吹在山坳,这似有似无的应声便被当作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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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冥。”
今日白太傅寿宴,玉冥隐在不远处黑暗的悬屋上,不料却听见有人唤他。
他自大熙帝国奉邺城出发一路苦寻他无果,甚至掺和进了南战更迭中,却在这个档口碰上,不知是巧还是不巧。
宁无阙丝毫未皱的白衣于夜中亦泛着白光,可惜周围没人看得见。
宁无阙望了眼不远处,知道他想问什么,说:“白府寿宴又被称为‘血色洗礼’,加剧了双方本就激烈的矛盾,以至于毫无缓和的可能,不死不休。”
“哎!”玉冥感叹道:“南战更迭既在日后如此有名,便是有它的缘故存在。”
“确实,”宁无阙赞同他道,“《当世风云录》将其收录其中。”
“这本鬼书没完没了!”玉冥忍不住吐槽道,“最怪的是这破书它自己更新!”
宁无阙抬头看向他,无比惊奇他竟没了往日沉稳风度,问:“你何事令你抑郁?”
他了解玉冥,想当初他在齐国霓凤楼弹琴作画洒脱不羁,现今犹入凡尘沾染了世俗味。
“这正是我千里寻你的目的!”玉冥掂量了他话的分量,便道:“去别的地方说!”
说毕,他不顾宁无阙答应与否,纵身飞往府院外。
宁无阙见状看向宴席,戏幕缓缓地拉开,主角均已到场,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