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柔推门而入之后,看到的情况更是一个惨字难以描述的。尤仙娘就这么屈卷在冰冷的地面上,轻微的呼吸声证明她仍活着。
“去拿几床棉被过来。”方之柔从未想过尤仙娘竟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被方家如此对待。
“小姐,可是老爷吩咐——”管家见方之柔在见到尤仙娘的现状后,已经隐隐有怒火了,便想要解释一下这一切都是方伏龙吩咐的,却被打断了。
“我说,去拿几床棉被过来,立刻去!”方之柔通红着双眼,朝着管家吼道。
管家还是第一次见方之柔动怒,他立即让人去拿了几床新棉被过来。
方之柔将新棉被披在了尤仙娘的身上后,却被尤仙娘避开了。
尤仙娘已没有力气了,但她仍厌恶地吐出一个字“滚”。
方之柔此时才注意到,尤仙娘原本光洁的手指,此时竟粗糙不已,有些关节处还遍布结痂。
尤仙娘是绣娘,在彭家的时候,彭允从不让尤仙娘干任何的粗活和累活,她的手指光洁白皙,可现如今手指的惨状,分明是被人夹断了又重新生张好了的模样。她的父亲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方之柔不仅心疼尤仙娘,更是十分责怪自己,当初,要是自己没有把仙衣的事情说出来,方家的人便不会变成浑身长满绿色羽毛的怪异模样;尤仙娘也不会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环顾一周,发现方家人为了避免尤仙娘逃跑,将这房间内的窗户都用木条从里头封死了,只留着一丝丝透气的缝隙。
她示意管家出去,她要单独和尤仙娘聊几句。
管家只好屏退了其他人,把房门关上后,守在了门外。
只是,在管家离去之后,方之柔半个字也没有询问尤仙娘,而是低着头,轻轻地哭泣着,是她的错,要不是她,方家和尤仙娘,都不会有如此的遭遇。她不敢放声大哭,害怕管家把这一切报告给她父亲知晓。
哭了一阵后,她用手绢把自己的眼泪擦干,随后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尤仙娘道,“师傅,好好吃饭,保存体力,我会设法救你出去。”
对于方之柔给出的承诺,尤仙娘没有半丝半毫的回应,反而沉声道,“方家所有人都会遭受反噬,你也逃不过;方家子孙世世代代都逃脱不了。”
方之柔回到方家后门的时候,方伏龙已经披着他那件斗篷,站在后门处等着方之柔的消息。
一看到方之柔回来,他立即开口问道,“如何?尤仙娘肯不肯说?”
方之柔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见到方之柔摇头的举动,方伏龙心里头原本的期盼又被浇灭了。算了,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个结果的不是吗,他对尤仙娘动了不少的刑,可尤仙娘半个字都未曾透露过,又怎么可能因为方之柔一去就说呢。
“夜深了,早点休息吧,今天的事情就忘了吧。”方伏龙示意管家送方之柔回去。
可是方之柔却忽然开口道,“爹爹,我有一个法子,或许能够让尤仙娘自愿开口也不一定。”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方之柔就把她自己锁在了绣房内,没日没夜地刺绣,而方家绣坊也暂时由方之本暂未打理。
方伏龙甚至命人不停地去外地搜罗布料、丝线,只为了能够满足方之柔的要求。
方之柔就这么把自己困在了绣房内整整一个月后,一天,她终于打开了绣房的门,并让丫鬟准备马车,她要出去走一走。
方家的人自然是没有不应承的,因为方伏龙就曾说过,要满足方之柔的一切要求。
方家的马车在村道上静静地往前走着。
方之柔忽地让人把马车停下,她说她在绣坊内困着太久了,要独自一人下车走走。于是乎,丫鬟便搀扶着方之柔,两人缓慢地在村道上散步。夕阳西下,将村道染成了金灿灿的黄色,犹如丰收的季节,农田内满满都是金黄色的稻谷在摆动一般。
“小柔?”李秀率先看到了方之柔,开口唤住了她。
方之柔示意丫鬟在原地等着,她和李秀走到了一旁。
自从尤仙娘离世之后,她的徒弟,除了方之柔开设了方家绣坊,李秀留在尤仙娘墓替她扫墓之外,其他人都回归了他们自己原先的生活。
方之柔今日是特地来这里“偶遇”李秀的。
“你去替师傅扫墓回来了?”方之柔开口问道。
李秀点了点头,她心里头隐隐觉着,方之柔是故意来寻她的。
方之柔用眼神望了望自己的丫鬟和车夫一眼,压低声音道,“师傅没死。”
李秀的双眼立即冒出了震惊的眼神,不,这怎么可能呢?曾经,她无数次怀疑尤仙娘是没有离开她,甚至也曾偷偷埋怨过方之柔,要不是方之柔生辰那日,她们谁都不在,尤仙娘又怎么会突发疾病呢。
然而,现在方之柔却站在自己的面前告诉她,尤仙娘没有死!
李秀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她的父母双亲离世之后,家里头的亲戚都当她是个累赘。是尤仙娘收留了她,并教给她精湛的绣艺,所以在尤仙娘离世之后,她依旧守在这里,日日到尤仙娘的坟上祭拜。
方之柔见李秀迟迟没有说话,只好继续道,“你别出声,虽然师傅没死,可是却被人困住了,我需要你的帮忙,帮我救走师傅。”
李秀虽然一时之间被尤仙娘仍在人世的消息所震惊,可是她却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她立即就想到了其中的缘故,“是方家,方家的人困住了师傅。”
方之柔的眼底一片黯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确实是因为方家人的贪婪,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只是很快,她又道,“秀儿,信我一次,帮我救走师傅。”
方之柔早在见到尤仙娘的那天晚上,就已然下定了决心,她要救尤仙娘离开,她不能让她的错,害得所有的人。她要尽力弥补,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先救尤仙娘离开。她知道,方伏龙是绝不能让尤仙娘离开的,所以,她要救尤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