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战败,夏国从中“调停”,这场战争,持续了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温暖的春天,终于结束了。
尸山血海,浮尸万里,河流中流淌的冰水,都沾染了血红的颜色。
整个宋国哀嚎遍野,而宋国的宿敌夏国,则要高兴地多,夏国女帝宣布夏国今年税收减半。
宋国一分为二,南宋国立宋国二皇子宋训为南宋皇,北宋国立大皇子宋绥为安定王,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得知此事的时候,时九只感慨宋绥的虚伪,也更能耐得住,此举的确为宋绥收揽了不少人心。
立嫡立长,的确是宋绥更优势,朝中的呼声也更高,只是中间隔着夏国,还有个时九,那宋绥就成不了事。
而名不正言不顺的宋训,却在夏国的帮助下,终究如愿以偿,得到了夏国的半壁江山,占地为皇。
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民心所向,却唯独赢不了夏国的国师,以一己之力扭转局势的时九,就算是千万人在前,也阻拦不了时九,这个“男人”,简直是天生的战神。
为了感谢夏国在战争中的帮助,南宋国君赠送两座城池,当地盛产葡萄,愿得夏国女帝夏云栖的欢心。
而北宋的国君,不要他的城池,只是把他最得力的谋士景止,献给了夏国……
准确地说,是夏国的国师。
天下人皆知,夏国国师时九,对宋国谋士景止,颇为赞赏。
不过事实到底如何,那就任由世间之人揣测了,只有夏国军营里的医者知道,时九日日亲自给景止喂毒药。
若不是爱到了骨子里,如今定然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龙阳之好,在最近的贵族之间深受推崇,不过其中的尖酸苦楚,就难以言喻了。
医者不由得嗟叹,把时九每天都给景止喂毒药的事情告诉给了学徒。
小学徒脑洞大开,由此引发了新的传言。
那就是国师大人和这位谋士,从前有一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爱情。
后来时九娶了良人,有了时迟,两人就此分别。
后来那良人被景止所害,而景止从夏国远去,前往宋国,只为了躲避时九。
现如今却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前仇旧怨,如今定要做一个定夺。
再后来,夏国传了一部新的戏曲,叫做旧景。
人不如旧,衣不如新,只当是如此。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景止从军营之中逃脱。
等到时九回去之后,就发现景止已经逃走了。
倒不是时九当时故意把钥匙放在了那里,而是她当时真的忘记了。
后面亦还有多余的计策在等着景止。
当时的时九,一心想着从异世界弄点消炎药回到这个世界来,就顺手把禁锢景止手腕镣铐的钥匙放在了桌上,结果就被景止拿着了。
他用钥匙把收敛打开,再然后,把来送饭的侍从用砚台砸晕,换了几件衣服,就这样辗转来回砸晕了好几个夏国军营的士兵之后……
景止拿到了一匹马,骑着马从夏国军营逃走了。
这之后,他回了宋绥的军队,表示自己还愿意继续为宋绥效力,他已经拿到了夏军的战略计划图,现在时九不在军营智障,趁着这个时候反击夏军,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宋绥相信了景止,毕竟他的脑袋一直没有景止灵活。
时九第二天回到军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开战。
时九再一次对景止的狡诈刷新了认知,她不会再相信他了,永远都不会,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的技巧都是雕虫小技。
千军万马之中,时九把景止当着两军的面,把他带到了夏国军队的一边,把景止按倒在了地上,双手反扣在了身后。
她伸手勾起了景止的下巴,极尽侮辱地道:“小娘子为何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你我日日夜夜在一营帐里,如今你倒是不留情面,去寻你的主子了,是本国师待你不够好吗。”
景止垂着头,墨色的长发晕染开,他抬起头,怒极反笑,脸上因为愤怒带上了一层红晕,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火,惨白的唇角溢出了鲜血,“不敢,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时九的眼底是一片冷漠,伸手捏住了景止的下巴,强迫他张开了嘴,舌头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去吗?那真是太天真了。”时九把景止从地上拉了起来,打横抱起,往着营地走去。
“宋绥,今日,但凡你敢动一刀一剑,我就让宋军,片甲不留。”时九的声音铿锵有力,透着一种桀骜不驯的狂妄。
如果是别人说的话,那没人会当真,但如果是时九的话,宋绥却觉得,这个疯子,真的能作出这种事情来。
千军万马之中,她都能把景止夺走,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战争,就是在这里结束的。
而时九也一战成名,若不是她决计要当个盛世权臣,那定当让这天地变色,万民臣服……
景止到了夏国之后,受到了夏云栖极高的礼遇,被封为夏国的丞相。
无人不感慨夏国女帝的慷慨无私,不计前嫌,自此夏国女帝被夏国的百姓们更加爱戴。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而已,景止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丞相,每天在朝堂上只是个沉默的旁观者。
人是时九带来的,没人敢招惹他。
可也因为时九讨厌他,没人敢向他示好。
于是景止便一直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之中。
景止随同时九,一起住在了皇宫里面,两座宫殿都在皇宫的西南角,离夏云栖这家伙远远的。
时迟见到景止的时候,先是欣喜,随后便是一片冷漠。
这个人并不是他的父亲,正是共同具有的那些回忆,才让一个人与其他人不同。
对于时迟而言,如果这个景止不记得他的话,那便不是他的父亲。
景止看到时迟的第一眼,就觉得时迟同他是一个脾气的,兴许会说得来,不过事实似乎并不是那样,非但是时九不喜欢他,时迟也刻意地在躲避着他。
以至于景止一直在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他从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现在才会这样地被讨厌。
真是够奇怪的,天下人都喜欢他这幅皮囊,趋之若鹜,只是到了时九和时迟这里,似乎就没那么适用了。
夏云栖装病的事情还要徐徐图谋,毕竟要是夏云栖突然病重,那也不太实际。
不过景止是真的病重了,他从前就是一身毛病,现如今还要喝时九送来的毒药,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可景止就是想活着,他还没看够这万里河山呢。
夏国辜负了他,他曾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回来,没想到如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还成了一个挂名的丞相。
世事难料,即便多智近乎妖的景止,也没想到,他的命运会因为时九的出现转个弯。
如果没有时九的话,他大概会辅助宋绥打败宋训,接下来苦心经营,让宋国变得繁荣昌盛,最后,再灭掉夏国……
夏云栖在朝堂上见到景止的时候,便觉得时九这眼光不好。
选个什么样的男人不好,非要挑一个看起来快要死翘翘的。
和时九站在一起的时候,夏云栖甚至会怀疑,要是时九一个不高兴的话,会不会直接一拳把景止给拍死了。
啧,血溅朝堂,那可不好。
景止这动不动就咳嗽,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架势,估计也要不了多久就一命呜呼了,说不定还等不到她装病的那一天呢。
恐怕时九,这一次,再也不能算无遗策了。
夏云栖还是挺期待的,看着时九翻车时候的景象。
美人虽好,可要是死的早,那就不美了。
时九不知道夏云栖心中的那些弯弯道道,她依旧在忙着许多事情,要赶紧把之前从异世界带回来的医术,多抄写一些副本,送到夏国各处。
这里的医学过于落后,光是伤风感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人们的无能为力,大多源于无知……
如果了解救治的方法的话,那兴许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此次的战争之中,时九带回来的那些药草,被用来救治了许多受伤的将士,使得不少人免得死于非命,尚有一息存活。
不过时九在夏国的风评却愈发恶劣了,谄媚君王,图谋不轨,诸多谣言接憧而至。
时九都认了,因为她知道,这都跟宋国那些人的暗中操作有点关系,民心易变,时九不在乎别人的诋毁或者是赞誉。
夏云栖能成为一代明君,那就是她最终目标,是她和盛柯的承诺。
其他人怎么想,又与她何关……
景止喝了一个多月的毒药之后,嘴唇都开始变得惨白惨白,这倒是让时九觉得有些意外,正常人这种情况,不应该嘴唇变成紫色吗?
果然命运还是偏爱他自己的,惨白总比紫色好看。
天气转到了夏季,时九身体寒凉,天生就是不畏寒的体质。
于是夏云栖去避暑山庄的时候,带走了时迟和夏辞,只剩下时九一个了,当然,还有一个病入膏肓的景止。
身上的重担似乎随着夏云栖的离开,陡然间轻松了不少。
他们都离开了,时九反倒觉得有些舍不得了,似乎世界随着他们的离开,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时迟比起时九,更喜欢跟着夏辞待在一起。
亲妈终究还是敌不过竹马。
时九实在无聊,这才去寻了隔壁的景止,最近他安稳地有点过分了。
景止正坐在花圃旁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泥土,额头上沁出了汗水,听到了时九脚步声的时候,随即唇角绽开了笑容。
“国师。”这一句话,算是打招呼了。
时九没有回答,只是坐到一旁的石头凳子上,看着景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现在要松土,还要浇水,要不然天气过于干燥的话,那这些花就开放的没那么好看了。
时九的目光渐渐变得久远悠长,她从前只不过说了一句,景止身上的气味,很像是玫瑰花,桑葚,还有松枝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后来西泽尔庄园便种满了玫瑰花。
至于桑葚,被时迟养的那些羊吃掉了。
当然,还有松树,就在门口,高大又葱绿,屹立在那里,一直等着他们回家一样。
时九的唇角慢慢地翘了起来,苦涩的心脏,像是炸开了甘甜的花蕾,馥郁的香气,包裹住了所有的不开心。
她的眼角不知不觉地滑过一滴眼泪。
景止的背影僵硬在了那里,他能察觉到,时九就在他的身后,微笑着哭泣,他却觉得那眼泪像是滴滴答答落在他的心间。
于是心上开始瓢泼大雨,像是停不下来一样。
时九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可却觉得不甘心,不甘心……
不甘心那些都是骗局……
不甘心都是假象……
不甘心她被骗……
因为她啊,希望都是真的,可偏偏不是。
景止慢慢地笑了笑,低声道:“国师大人,你能对我好一点吗,一点就好,即便……即便你恨我……”
“噗,你是傻子吗?既然知道我恨你,还期望着我对你好一点,我看你不是天下第一的谋士,你是个傻瓜,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时九破涕为笑,嘲讽地道。
“你笑了,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国师大人,也是和我一样的傻瓜呢。”景止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对着时九露出了一抹惨淡又勉强的笑容,要是蜷缩着蹲在地上,五脏六腑,就没有那么疼了。
时九的手指收紧,慢慢地握成拳头,冷淡地道:“是啊,你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包括你自己。”
该死的命运。
景止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怒了时九,她又变得不高兴了。
也是,整个天下,大概也没有几人知道国师大人,其实是个女娇娥,听说女儿家的脾气就是如此,阴晴不定,总是要哄着才行。
时九转过身去,沉声道:“既然是病人,那就好好躺在床上等死吧,不要出来晃悠了,晦气。”
言罢,时九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她的宫殿就在景止的隔壁,一出门,转身便到了。
景止继续侍弄他那些花来,这恐怕是他能亲眼看见的,最后一个花季了。
反倒是时九,一回宫殿,就倒在了床上,拉了单薄的被子睡觉了。
等到睡醒了,大概就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