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真的!
许梁赶到平凉知府衙门,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吕师爷,平凉县知县郭天叙等人早已经到了。
吕师爷眼睛红红的,如丧考妣。
许梁接过陆同知递过来军报,上面是陕西参政洪承畴的笔迹,印上了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官印。
“太卑鄙了!”
“太无耻了!”
众官员情绪激动,悲愤地大骂民军卑鄙无耻。吕师爷仰天长啸,长歌当哭:“国之大痛哇!”
许梁双拳紧握,抿紧了嘴唇。凭心而论,陕西巡抚刘之伦虽然不讨许梁喜欢,但刘巡抚行事,倒也算光明磊落,上任陕西巡抚之后,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刘巡抚的意外死亡,无论对此时的战局还是对朝庭来说,都是一大损失。
吕师爷长嚎着,忽的白眼一翻,朝后倒去。
“吕师爷!”众官员惊呼,急忙上前,扶住吕师爷。平凉同知陆一发手忙脚乱地叫衙役把吕师爷扶下去休息。
一通忙乱,堂中众人都沉默下来。
“怎么回事?我听说刘中丞也遇害了?”戴风一阵风似地从外面走进来,朝众人叫嚷道。
许梁沉默地将手中的军报塞给戴风,戴风看清了,不禁又是一阵跳脚大骂。
待戴风冷静下来,众人都冷静下来,沉默着。
平凉推官黄道周忧心忡忡,道:“现在连刘中丞都遇害了。凤翔府的战事危矣。我担心,民军会趁胜追击,明军人心惶惶,必然不敌。”
黄道周看向许梁,拱手道:“许大人。明军离大败不远矣。我等该如何应对,大人要拿个对策出来。”
许梁看看众人,笑容很苦涩。“高子林就如一条发疯的野狗一般,见人就咬。我们没有一人能与之匹敌。还谈什么对策?”
许梁很无奈。摊上这么一个不按顾高手身份,不按套路出牌的高子林,在没有绝对的可压制高子林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阳谋都是扯淡。
“那怎么办?”黄道周惶然问道。
许梁转头看向戴风,问道:“戴将军,你有什么想法?”
戴风丰蹙眉不已,摊手说道:“高子林神出鬼没,武功高强。防不胜防。为今之计,只有坚守城池,防止他混进平凉城里来,再徐徐图之。”
许梁又问其他人,“陆大人,黄大人,郭大人,你们有什么建议?”
陆一发,黄道周,郭天叙都蹙眉摇头。
许梁沉吟一阵。咬牙说道:“那好,就依戴将军的建议。戴将军,你将城外各营地驻防的梁军都抽调进城。分派到各城门驻守。陆大人,黄大人,自即日起,大量储备粮草物资,做好长期守城的准备。”
“是!”众人得令,各自按命令行事。
许梁下达了指令,听闻吕师爷醒了,便去看望吕师爷,好言宽尉几句。便告辞出来。
回到许府里,在府里养伤的延绥总兵贺虎臣听闻刘中丞也遇害了。惊得拄着手杖跑到前院,堵着许梁便追问消息的真假。
许梁沉默着。进了书房里。贺总兵便紧跟到书房里。
贺总兵见许梁阴郁的神色,心里咯登一下,便猜到刘中丞多半是死了,不禁长叹一声。
贺总兵拄着手杖在屋里烦燥地走动着,愤怒地挥舞着拳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许大人,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高子林大肆暗杀我军文武官员,咱们不想个办法治治他,会一直被动下去。”
许梁眼里盯着空荡荡的书桌表面,愤怒的神情像是要喷出火来。
紧了紧拳头,许梁沉声说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杀止杀!高子林能杀人,我们便不能杀人了吗?”
贺虎臣吃了一惊,问道:“许大人,你的意思是?”
许梁目光阴冷,幽幽地说道:“高子林敢暗杀我们的人,那我们也去暗杀他们的人!”
贺虎臣愣了一会,神色一动,不由得抚掌赞道:“许大人早该如此了!”随即恨恨地说道:“他杀我们的人,我们杀他们的人,就看谁杀得过谁了!只是……我大明军中虽然不乏人才,但无缺少高手,这一时半会,上哪里去搜罗这么多高手前去暗杀呢。”
许梁摆手说道,“我们的人没必要武功高过高子林,我也没想过靠暗杀去除掉高子林。咱们暗杀的目标,是民军中的中下层将领!”
即后,许梁沉声向外喝道:“来人,叫青衣卫大档头铁头过来!”
当晚,铁头从各营中挑选出来的好手,由青衣卫警备处和侦缉处的高手领着,分成十几拨人马,悄悄出了平凉城,在夜色中冲向凤翔府方向。
战事的发展果然如黄道周所担心的那样,刘中丞死后,黄子仁和高迎祥率领几万民军对明军发起了大反攻,明军节节败退,在凤翔府外接连几次大败,终于兵败如山倒,明军由边打边退演变成了大溃败。
黄子仁率军乘胜追击,追杀明军上百里,直追入平凉府境内才罢手。
几千溃军逃到平凉城下,此时的平凉城早已戒严,即便明军推出了一身破败官袍的陕西参政洪承畴,城上的梁军都无动于衷。最终戴风亲自赶到城楼上,命梁军打开城门,挨个确认溃军的身份,才放人进城。
许梁,陆一发,黄道周等平凉府留守官员迎上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时候,武总督仿佛苍老了十多岁,华发丛生,乱糟糟地堆在头上。
“总督大人?”许梁担忧地唤道。
武总督无力地摆摆手,丢下一句:“谁也别跟过来!”便如一个蹒跚老人一般,慢慢挪进了陆同知早命人备好的房间。
许梁等人面面相觑,又迎向陕西参政洪承畴,问道:“洪大人,怎么会这样?”
洪参政面容愁苦。悲怆地叹道:“兵败如山倒,如山倒啊!”
两位大人都是一脸愁苦和无奈。
许梁等人站在知府衙门的院中,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许梁朝陆同知和黄推官问道:“明军大败,溃退上百里。将士们肯定又累又饿,陆大人,黄大人,快安排人送吃的过去。”
黄道周道:“大人,明军一入城,下官便命人备好了送过去了。”
许梁点点头,朝二人道:“你们随我到营中去看看。”
逃回平凉城来的明军不足四千人,被安置在平凉游击军营里面。许梁和陆一发。黄道周三人赶到军营的时候,几千明军已经吃完了送去的吃喝,大部分人都就地躺地睡着了,留守的几名士兵也是一脸倦容,见了许梁等人过来,忙不迭地行礼。
许梁招手问道:“几位将军呢?”
士兵朝一处军帐指了指,道:“几位将军都在帐中。”
许梁等人便顺着士兵所指的方位,来到了那处军帐前。
远远地便听见军帐内一片嘈杂之声,许梁等人欣开帐门进去,顿时都惊了一把。
军帐内。随三边总督武之望一道出征的几位将军,只要是还活着的,都聚在了一起。说是聚到了一起。其实人数也并不多。
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梁军先锋罗汝才,骑兵营主万文山,此外还有中级两员将领,许梁并不认识。
几员武将团团围坐一桌,桌上摆满了菜肴,四周横七竖八地摆满了酒坛子,有喝空了的。也有尚未开封的。
众将听得帐帘声响,抬头见是许梁进来了。俱都微微一愣。延绥总兵贺虎臣咧嘴招呼道:“三位大人来得正好,快过来罚酒三杯!”
罗汝才和万文山见了许梁。不由得自座位上站了起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
许梁伸手压了压,将罗汝才和万文山按下去,重新坐了。自己也拣了张椅子坐了,一脚踢开了旁边的空酒坛子。陆一发和黄道周见许梁居然坐了进去,相视一眼,也跟着找地方坐了。
几位将军都有些喝高了,醉意浓重。许梁不由得问稍微清醒一些的延绥总兵贺虎臣:“怎么了这是?一堆人撤酒疯?”
贺总兵摇头,指了指贺人龙和罗汝才,万文山等人,叹道:“就让他们疯醉一回吧!他们心里苦哇……”
贺人龙等人似乎浑没把许梁,陆一发和黄道周三人当外人,提着酒坛子,呼着酒气,便找人碰酒。
许梁见几位将军眼眶都红红的,说话都说不清楚,一张嘴酒气冲天,显然是醉得不行了!
待贺人龙第三回拎着半坛子酒转到自己身旁要与自己碰酒时,许梁瞪着他道:“贺将军,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贺人龙登时把铜铃大的眼珠子一瞪,几乎是吼叫道:“谁他娘的说老子醉了?!老子没醉!”
一张口,声音大得震得许梁耳膜都有些疼。
许梁看着他,蹙眉说道:“你真醉了。”
砰!贺人龙悖然大怒,将手中半坛子酒直接砸到地上,酒水四溅。
贺人龙双手叉腰,瞪着牛眼,如怒目金刚。他吼道:“谁说老子醉了,老子跟谁急!”
陆一发和黄道周急忙起身,护在许梁面前,惊惧地看着贺人龙。
“大人,你没事吧?”黄道周担忧地问道。
许梁摇头,看着贺人龙。
陆一发想上前去拉开贺人龙,结果被他一膀子甩了个趔趄。
贺人龙瞪着血红的眼眸扫了一屋子的人,忽的蹲下身去,头埋进了双手臂里面,号啕大哭:“这仗,打得真他娘的憋屈啊!老子不服!我不服啊!!!”
许梁等人愣住了,看着五大三粗的贺人龙此时如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号啕大哭,心中不由得也发酸。
“堂堂正正地交锋,两军厮杀,老子何曾怕过谁!”贺人龙哭诉道:“黄子仁,高迎祥,在老子眼里,算个什么东西,提鞋他们都不配!可是他们耍阴招,一味搞暗杀啊!”
贺人龙微微抬起头,瞪着模糊的泪眼,看向许梁,喃喃说道:“许大人,你知道吗?王恩是怎么死的吗?他就在我边上,我俩率军追着民军的屁股杀,混战中我俩正杀得兴起,谁知道那个卑鄙无耻的高子林就乔装成士兵躲在人群里,趁王总兵不备,忽然就一剑刺来,斩杀了王总兵,我当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王恩身首异处,鲜血喷射……他杀了王总兵还嫌不够,还想杀老子,这个无耻小人!”
“王总兵他死得冤哪!”
许梁和陆一发,黄道周,贺虎臣等人静静地听着。
一旁的梁军先锋罗汝才瞪眼叫道:“王总兵冤?李英将军才真是冤呢!估计连高子林长啥样都没看到便稀里胡涂地被杀了!”
万文山悲呛道:“还有咱们邢将军,死后连尸首都抢不回来……”
“呜……你们都别说了!”贺人龙叫道,“总之,这仗败得如此憋屈,老子不服!”
“我也不服!”这是梁军先锋罗汝才的声音。
“我,我也不服!”万文山嚎叫道。
几位将军吼完,登时抱成一团,互相捶打着,哭成一片。
许梁朝陆一发,黄道周招手,将两人叫出了军帐。
三人沉默着走出了军营,在一队青衣卫的护卫下,朝知府衙门走去。
此时是傍晚时分,天色阴沉沉的,一如此时三人沉重万分的心情。
三人沿着平凉城古旧的街道,走了一段路,黄道周忽然长叹一声道:“民军如此胜法,胜之不武。”
许梁默然,与黄道周并排而走,良久,许梁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上面一屋黑压压的乌云。
许梁道:“高子林武功盖世,无人能敌,他就是这么任性,咱们又能拿他怎么样?就像咱们头上这一片乌去,尽管我们都很唾弃他,很恶心他,但我们又够不着他那样的高度,又能奈他如何?”
黄道周也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上乌云滚滚。
“还武林高手,我呸!”一向很少暴粗口的黄道周狠狠地吐出口唾沫,如此骂道。
黄道周如此做法,令许梁不由得一愣,惊讶地看着黄道周。
“大人这么看着下官做什么?”黄道周问道。
“我一直以为你挺斯文的。”许梁说道。
黄道周又抬头看了眼上空中那片乌去,不屑地说道:“我以前不骂人,那是因为没遇到想骂的人。”
“……”
三人回到知府衙门里,陕西参政洪承畴看样子一直等在前院,他朝许梁招手道:“国忠,总督大人要见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