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萤火缓缓飞舞安葬了死在他乡迷路的魂魄。
“等我回家,就去找哥哥玩。”
“我可不可以变成萤火虫飞回家?”
万年不知道人死后会不会变成萤火虫,但她知道那个想变成萤火的小孩昨夜死了。
万年早上醒来,怀里抱着个大冰坨,睁眼一看。
小孩已经死的僵硬了。
万年疼的欲裂的大脑瞬间清醒,慌乱推开尸体,连忙后退,张着嘴巴像个哑巴一样“啊啊啊”,却是连尖叫都做不到。
昨夜还在和你说话的人,今天早上就已经死硬了。
也许,她昨晚上就抱着一具尸体睡了一晚上。
很快万年就平静下来了。
这一路走来,死的人还少吗?
流放的时候,她从来不敢回头看,除了衙役无情的鞭子,还有她一回头可能会看到有人正在被秃鹫分尸。
万年头重脚轻艰难行走,偷偷藏在一个破烂的牛草车里,走了好几天的路程,才被人发现一脚踢了下来。
万年又趁机藏在商队装牛羊的笼子,每天偷吃牛羊的草。
笼子上盖着布,免得牛羊被淋湿。
有好几次,万年都觉得喂牛羊的小姑娘似乎都看见了藏在草堆里的她。
不过,小姑娘只是又多扔了几把草就若无其事的唱着欢快的歌跑开了。
万年警惕着听着这些人的话语,有听得懂的,也有听不懂的。
其中有人多次提到了“第一杀手”,说他是个神秘的男人,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还有很多热血的事迹,语气里又敬佩又害怕。
万年小小的脑袋里,只觉得第一杀手很厉害,他杀了很多人,如果拜他为师,那她一定可以大仇得报。
第一杀手最后一次出现据说是在南方。
这支商队要去南方,她的故乡,复仇之地。
耳边一阵叽里呱啦压低的女声。
万年“唰”睁开眼睛,看着焦急的小姑娘,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凝神。
她似乎是喊她走?
万年看了一眼笼子栏杆间的缝隙,小姑娘使劲点头。
来人似乎在问小姑娘什么。
小姑娘扬扬手里的草一边给万年打掩护,一边笑着回应。
万年不疑有他,立刻钻出去,跳进草丛,钻到乱七八糟的灌木丛里,露出一双冰冷的瞳。
一个脸色黑红的大胡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清点牛羊头数。
有个长相稍白的人踢了一脚车轮骂了句:“晦气!待会不要停车!”
车轮滚滚,飞快的消失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再追一样。
万年继续往前走,经过田地,进了村子,终于发现了蹊跷。
庄稼被什么东西啃的干干净净。村子里到处都横七竖八倒着人,看到她的村民无一不露出贪婪的目光,又生生被人性克制住。
万年根本不敢讨要吃食,问了路,快步穿过村子,走到没人的地方准备过夜。
她怕她慢了一步就成了别人的食物。
前半夜万年不敢睡,后半夜所有的睡意压上头。
万年是被脚上的异动惊醒的。
“咔嗒!”
脚上一松,镣铐打开了。
接着有什么东西在拖她的脚。
是手!
大概是感觉到万年醒了,那只枯瘦的手顿了一下,松开了。
两个影子走远了,边走边说。
“可惜了。醒了。”
“这点铁还可以卖点钱。我们去别的村子吧。”
“看看有没有肉捡。”
万年惊出一身冷汗,连多日的不舒服都被治好了,赶紧起来赶路。
万年六岁的时候,她终于混在一群难民中到了帝都。
北部正式发生饥荒,难民四处流窜,帝都很快就控制了难民的进入。
国库空虚,国家又才经历了皇帝巩固王权的活动,世家权贵纷纷元气大伤,只求自保,同时不敢拿出一分钱,就怕被皇家惦记上。几个月前菜市口的血被洗干净了,可恐惧仍在。饿死在城外的难民不计其数,消息被封锁的很好。
帝都城依旧一片繁华,不知疾苦,白天城外几乎看不到一个难民,只是三更半夜多了很多衙役士兵,十城八城的也经常飘来肉香,馋的隔壁小孩都哭醒了。
老乞丐告诉他们,晚上绝对不能出门,睡屋顶都行,就是不能睡大街,否则就会被鬼抓走。
有好几个乞丐都是这么没了的。
万年因为无法说话,又是“外地人”,有些小乞丐就总喜欢以欺负她为乐,朝她身上碗里吐口水,晚上用尿滋湿她的破烂被子,扯她的头发不让她睡觉,在她乞讨时故意捣乱。
她躲,她忍,她让,那些烦人的小乞丐还是死揪着不放。
于是……
黑夜里,一双眼睛阴冷的发亮,看着醒来吓傻的一个小乞丐,默默放下举起的板砖,像看死物一样看了一眼,她骨头因为僵硬边走边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回到自己的位置睡觉。
有小乞丐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大街上,吓得不行,涕泗横流。
还有小乞丐连续几个晚上醒来发现万年在面目表情地盯着他。
万年被孤立,落了个清静。
乞丐们闲着也会唠嗑,她就静静地听。
今天,乞丐们又不怕死的议论起宫廷里的事了。
活了上顿没下顿,人死不过头点地。
……
“欸,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这上头宠爱贵妃,却不爱皇子?”
“老王,你说清楚点,宫里有几个贵妃。”
“别急嘛,老李。嗯……不记得是哪个贵妃了。”
“六皇子的生母吧?”
“嘿嘿,还是老刘厉害。”
“谁知道呢?这上头的意思你还真别猜,猜来猜去掉脑袋。”
“哎呀,老严别那么严肃嘛。”老王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打着哈哈。
现在已经到了秋冬之交,秋风瑟瑟,凉透了骨髓,万年却聚精会神的听着。
六皇子?
母亲和父亲都提到六皇子。
母亲让她找个爱她的人过一辈子,不过千万不要喜欢六皇子。
这是为何?
她现在是逃犯,怎么可能遇到六皇子。就算遇到了,她不顾仇恨喜欢上了他,门不当户不对。
所以,她喜不喜欢六皇子又有什么关系?
母亲为何单单提到六皇子?
六皇子是个万人迷?
父亲就更奇怪了。
父亲曾经在书房摸着她的头,说支持六皇子是他为了弥补这辈子犯下的错误,其实太子更适合那个位置。
父亲以为她年纪小不懂,可说完父亲似乎又后悔了,直问她,明不明白他说的。
万年当然摇头,她当时真没听懂。
这个六皇子到底有何种魅力,能让一向清明睿智的父亲选择与太子为敌而支持他?
父亲到底犯了什么错?
皇帝又为什么不喜欢六皇子?
万年小小的脑袋一团乱麻,出门找个水洼把粗略的把手脚洗了一下,脸没洗。
回来听到几个乞丐还在继续唠嗑。
老刘抠抠脚趾里的污垢,“听说最近死了好几个乞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