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很快就弥漫出一股子血腥味。
京墨才从魔障中醒过来,狂乱地抓着头发。
他到底对十月做了什么?
万年的声音变得嘶哑,静静地抽泣,听不到哭声。
她受伤了。
她受伤了!
“啊!我是畜生!畜生!”
京墨狠狠地抓着头发,打着自己,他恨死了这样的自己,恨不得十月所受的伤全部全部翻倍加在他的身上。
他不是一向以冷静着称吗,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
娘子!
“娘子!”
京墨去摸十月,颤颤巍巍触手就是一片冰凉的泪泽,慌忙跑下床,要去点灯,却由于太着急,一下上面摔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可他顾不上,他爬起来东倒西撞,刚好摸到灯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别……点灯。”
她不想,不想他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京墨手一抖,沉重的灯台就砸到了脚趾上,静静保持这那个姿势不敢动弹,强健完美的体魄却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夫君……我心……好难受。”
万年胸口剧烈地起伏,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床单,呼吸困难。
“啊!”
京墨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撞到床边。
“娘子,你怎么了?怎么了?”
“夫君……别生气!”
“哐!哐!哐!”
听到娘子弱弱的声音,京墨疯癫般用头撞着床边,“我是畜生!我不配,我不配!”
她对他那么好,可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一个不配得到爱的杀手。
他不懂得如何爱那么干净的她,他双手全是鲜血,好脏……
一只柔弱的小手刚摸到他的手臂。
京墨就像触电般收回手臂,抱着头,低声呜咽:“脏,夫君很脏。”
她那么纯真烂漫,一直以来是他染黑了她。
他心思龌蹉,处心积虑,连成亲都是他逼的她,他根本就配不上她。
卡萨布兰卡,以死亡为终结的爱情。
如果,真要一个人死也该是他!
是他!
是他死!
他对不起她。
万年难受地颤动着睫毛,“夫君……十月……”
对死得该是他。
他的脑袋里听不进任何声音。
可她话还没有问完,京墨就提起剑冲了出去。
卡萨布兰卡呀,一切罪恶的根源。
大晚上,京墨拿着剑到处乱砍,引地几个村的狗都跑了过来。
他忘记了他对狗害怕,他满脑子只有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她要离开我了!
她都知道了。
卡萨布兰卡。
都是它惹的祸。
都是它惹的祸!
第一次也是,这次也是!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挖下来!
把它挖下来!
京墨拿着剑朝手臂一剑,就要把那朵卡萨布兰卡剜下来。
可狗不允许,它们觉得这个人类入侵了它们的地盘。
人狗大战就开始了,昏天黑地,雪白的獠牙,森寒的剑芒,破裂的衣服,挥洒的鲜血,飞舞的头发……
万年倒在一片血泊和眼泪中,心脏难受极了,大口大口喘息,呼吸困难,脑袋也好难受,想哭哭不出来,头发和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她好想告诉夫君,她好难受。
可她喊了好久,都没有人应……
只剩下空洞的门和无情的风。
床上的血滴到了地上,从热气腾腾满怀期待地等待,到慢慢冷静了凝结成红色的失望。
黑暗中飞起了几只亮闪闪的蝴蝶,落到万年的头发上,被子上,床下,以血和泪为食,在心凉如冰的夜色里飞远。
她会不会死在今夜?
她不知道。
但她恨自己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模样。
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似乎,她曾经也这样绝望过。
盘旋的秃鹫,腐烂的尸体……
“护月,快送二小姐离开。”
……
万年从床上跌落下来,拖着沉重的身体,爬着拿起了自己的木剑,放在胸口,似乎找到了一点安全感,慢慢喘匀呼吸,眼角流下一条眼泪,落在暗夜里悄无声息。
木剑是冷的,抱着抱着就暖和了。
不会辜负她的唯有她手中的剑。
万年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人在床上,木剑依旧被抱在胸口,身体痛得厉害,心脏和脑袋倒是没有那么痛了。
空气里的血腥味已经消失了,一模一样的床褥散发出新床褥的味道,头发和衣服都是干干净净,嘴里干得发苦。
“水……”
立刻有一只手扶着她微微起身,递上了杯子。
万年喝了三杯,缓过神,刚想说话。
那人就把她放好,出去了。
黑暗中,那人帮她做好一切,可每次她要问他,他就会落荒而逃,或者点她睡穴。
等过了几天,万年身体基本恢复,那人就消失了一样。
怪不得她每次在醒来都黑暗中,原来是有人把光遮住了。
拉开帘子,把布取下来,房间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家具器物这些都擦拭地很干净,她的衣服也叠的整整齐齐,鞋子洗的干干净净按照她的喜好一一放好。
他虽然消失了,但生活中处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
万年虽然平时依赖京墨,但自己也能料理自己,一日三餐比不得原来丰盛美味,但也算得上家常便饭,可以果腹。
她不洗碗,不洗衣服,不洗鞋子,第二天早上起来这些东西又被人洗的干干净净。但她并不那么做,她在脱离了京墨后,除了早上起床,其他的事情都以一种极强的自律性完成得不错。
她在告诉某些人:她不会向生活妥协,她也绝不向命运低头。
他既然不见她,那她也不要见他好了。
他要留下痕迹,她就把他存在的痕迹拿掉。
她没有犯错,她不会道歉。
明明是夫妻,他却隐瞒了她这么多事情。
十月是谁?
为什么他对卡萨布兰卡反应那么大?
他的花是哪里来的?
万年充分地展示了,我不是非你不可,没有了你,我照样还开始了新生活。
万年想,如果他一直不道歉,那她最终会放手。
荆棘握在手里会痛,会流血。
爱得太累,她就会松手,让彼此逃生。
然后,她离开香草镇,再也不会回来了。
十月,他喊得情真意切,她听得痛彻心扉。可又莫名的,觉得熟悉。
在夫君喊了十月后,她在梦里也听到了许多人在喊十月千月。
千月十月活得很累,很悲苦。
她每次梦到,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在哭,心脏要跳好久才能平静下来,脑袋疼到炸裂,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等痛过了,再黑灯瞎火起来烧水洗头洗澡,磕磕绊绊的次数多了,她也就能熟练地在黑暗中前行了。
一个在门内倔强不语,一个在门外愧疚忍耐。
一个在屋里噩梦连连,一个在房顶捏碎了糖块。
一个沉静于梦境,一个静静矗立在床边手停在半空中。
他们都在等彼此先开口,所以谁也不开口。
没猫,家里总有老鼠嘀嘀咕咕叽叽叽叽,等京墨一走,那股微冷的气息消失,威胁解除,那些老鼠就越发大胆起来,一到夜幕降临,就登上了舞台大肆表演,撕扯着人脆弱的神经。
素手提着灯,澄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衣柜后面,几团暗黑色的影子,有几颗黑珍珠反着幽冷的光,那是她看老鼠时,老鼠也在定住看着她。
灯火光芒一过,又发出趾甲在墙壁上或者衣橱上抓动跑动的声音,等万年看过去,一切又静止了。
灯火放在一旁,万年打定了主意,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挤压衣柜,听着衣柜和墙壁发出巨大的撞击声,直到所有的“叽叽”惨叫声都消失,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这种恐惧,她想她是可以消除的。
拔了一根四季豆架,把衣柜和墙壁的缝隙间的东西刨出来,是几块被老鼠啃烂的老婆饼,还有几只伸着四肢死了的老鼠。
万年提着竹竿狠狠地那几只死老鼠打了几下,直到看到老鼠的鼻子和口中都有鲜血流出,才停手。
让你们吃夫君的零食。
让你们吃。
哼。
要吃也不拖远点。
死了。
死了好,就不用吵她睡觉,就不用担心它们晚上突然爬到床上来。
万年把几只死老鼠一直戳一直戳到院子外面,等猫来吃。
夫君已经有两天都没有回来了。
老鼠都是一窝,一窝的,就她打死那几只,估计都是不聪明的。
次日,万年把所有的老婆饼全都扔了,又托人当了发钗,买了点新的装在箱子里。
晚上就把箱子放在床上。老鼠一般胆子比较小,这样就不会有老鼠来偷吃。
来了月事,手脚冰冷,怎么都捂不暖,小腹一阵一阵地痛。
大夏天,万年把被子从头捂到脚。
后面太热了,迷迷糊糊睡着了,就把被子掀了。
三更左右,屋子外有月光,屋里一摊漆黑。
万年大脑模模糊糊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咬她的右脚趾,应该是最后两个其中的一个脚趾。但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苏醒。
突然脚上贴了一个冰冷的东西,还有两只小小的爪子,她感觉到它的趾甲了。
它一贴上来,大概是跳上来,就咬她的右大脚趾。因为有趾甲,所以它受到了阻碍,它的牙齿在趾甲边缘上不停摩擦,发出声响。
万年的大脑却因为冰凉一个机灵就醒来,身体随后快速苏醒。脑袋里全凭着潜意识行动。
她没敢睁开眼睛,她以为是他。
随后又觉得不对。
难道是入室盗窃或者抢劫,贼人就会用这招试探主人睡沉没有,如果主人醒了,有的贼就被吓跑了,有的就会混乱中把主人捂死。
片刻,仿佛就过了一生。大脑很快就完全苏醒过来,下床点了灯火,她意识到应该是老鼠,而不是人。
刚才,她一动,那东西就“咚!”一声跳到地上跑了。
万年拿着竹竿把屋里全都敲了一遍,举着灯火一看床底,一根灰色的东西动了一下,一捅,一个老鼠就冲了出来跑了。
灯火灭了,坐了很久,她决定养只猫或者狗。
她可不想她还在沉睡,就有老鼠进食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