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台,稻草,木桩,绳索,银丝青丝飘扬。
稻草人插着木条,木条上绑着涂满狗血的布条。
眉心的蝴蝶,眼中琉璃冰裂的世界,蝴蝶在衣裳上翩翩吸食掉流出的血液,携取晨露润泽干渴的唇瓣。
鸟雀在天光云影掠过,台下热闹喧嚣憎恶恐惧,穿过发丝的风,空荡的眸装得下天地,万物却再难入心底,唇边一抹浅笑清冷,花开荼蘼前最后的璀璨一夏,爱恨纠葛纠缠的结全被绝望的手解开。
她没了眷恋。
无人眷恋她。
未来的一年四季,千篇一律,沉寂如一汪死水,她沉在水底瑟瑟发抖。
曾经的她一无所有,所以她打开戒备的枷锁,捧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待人,却被人用剑搅碎。
如今,她还是一无所有。
她从没有真正地走进过谁的心。
父亲对她有其他缘由。母亲以为她是贵妃的女儿幽恨于她。姐姐对她的爱困住了她一辈子。哥哥对她好却随时都可以放弃她。江庭玥说爱她,可他有自己妻子。夫君和柳博衍一样把她当做替身。如今她的孩子也离她而去。
她就是如此,一直都被这个世界排斥在外面。就像她的到来就是为了成全别人,而她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的价值。
她没有死在复仇路上,没有死在爱情里,如今却要为陌生人的恐惧付出生命。
她踽踽独行于这世间,随时都怕人认出自己,随时又怕被人忘记。
“呵~”
“不必。”
大家都不知道她对谁说了不必,大概是疯了吧。
一条泪线从银灰色的琉璃中,奔流到下颌汇聚了所有的荒凉和光亮,成了断了线的珍珠,纷纷坠成诗行。
台下。
“哇~那个大姐姐好漂亮!”
“胡说,那是妖怪!”
“呜哇啦……真的好看嘛。”
“赶紧把你家娃看好,别被妖怪迷惑了去!”
“村长,她在笑。”
“快去!把白布拿过来!”
“这样她死了就看不到我们。就不会找我们报仇。”
没有白布,一顶谁家的白蚊帐罩扯了大块,绣着大朵大朵庸俗的花挡住了周围的世界。
“噼噼啪啪!”
阳光浓烈,血布飘飘,蚊帐像白色的旧盖头,晴空霹雳,稻草突然燃烧起来。
“快看!上天惩罚她了!”
“果然是妖怪!”
村民立刻一起连连跪拜,高呼:“老天爷显灵啦!”
“多谢老天爷!帮我们惩戒妖怪。”
跪罢,站起来,离得远远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们站在人生对岸,随意评判别人的人生,朴实的心说着世上所有恶毒的话语。
“嗤!王大脚还给她包手,那手上谁知道是谁的血?”
“呸!衣服上都是血,不知道挖了多少人的心。”
“我看,就该活活烧死。”
火行将将如水银覆地蔓延开去,稻草人变成了火人,带血的布条边飘边烧。
身体里的冰蚕受不住热,开始往往钻,如无数雪花一粒一粒从皮肤里渗出,落到地上,被火冲到天上,变成了蝴蝶。
那种痛苦如万蚁蚀骨,无数尖锐冰寒的刺从皮肤下刺出,一层一层,密集如天河里的繁星,疼痛去雪球越滚越大,终是没办法忍受。
“啊!吼……”
银灰色的瞳孔慢慢变成雪花的银白色,飞舞的头发丝挥舞着晶莹剔透汗水,心脏跳动着心眼前的世界,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冰冷的杀手拿着一枝梨花笑得素雅宠溺……
哈哈哈……
老天爷。
我错了。
我不该在六岁那年遇到你。
我错了。
我不该在年少心许于你。
错了。
我不该甘愿做个替身。
错。
从我出生……
了。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她宁愿无心,无伤。
忽而一阵大风吹来,飞沙走石,光线一暗,万蝶遮天蔽日,旋转飞舞从天空炸开,衔住水滴,从四面八方飞蜂拥向火里。
“噼里啪啦!”
翅膀烧焦的味道,冒着青烟,那些蝴蝶前赴后继。
冰雪谷外。
“蝴蝶!漫天的蝴蝶。”
“冰蚕变成蝴蝶了!”
“别进去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时候,你得到的不是冰蚕,只会是蝴蝶。”
村民听到,数声凄厉刺耳的猫叫在四周响起。
头顶上飞过一个人影,直直冲进火中,落在高台上。
“轰~”
火瞬间如莲花一般盛开,热浪席卷人间,稻草人随着波浪猛然荡落到人群中。
揭开盖头,满头的银丝铺卷落下,银白色的眼眸美丽冰冷近妖。
她说,“你来晚了,也不该来。”
烈火焚尽了我所有的期待,你才出现。
白盖头,共殇。
最后一缕青丝化作了银丝。
浑身一松,万年无力地落在一个冷冷的怀抱里。
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挂着丝淌下,不停有蝴蝶从血里飞出来,吸食在剑身上的鲜血,一只冰白柔弱的小手握住剑。
“我说过,我会杀掉所有伤害过你的人。”
“他们都要烧死你了,你还帮他们说话?”
万年靠在京墨身上,闭着眼睛:“有三个……帮过我。我……不想见血腥。”
“喵~”
大猫探出脑袋,软软的爪子抓着万年的衣领,粉嫩嫩的舌头舔舔万年的下巴。
台下。
“不能放了他们!”
“大家快上。”
“杀了妖怪!”
“划……啦!”
长剑挥舞把所有的火洒下高台。台下立刻响起一阵叫骂声。
京墨抱着万年,飞过人们的头顶,银灰色的发丝飞扬飘拂到脸上冰凉入骨。
大猫从京墨胸口露出个脑袋,耳朵都被风吹歪了,晶亮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垂眸的万年,伸出爪爪去够,只勾到了几根银丝。
……
万年换了一身白衣,盖着厚厚的被子,睡着了,扁平的小腹,银灰色的发丝梳理地整整齐齐,呼吸浅到微不可闻。
京墨把堆在万年心口上的猫抱到床边。
“喵~”
猫看了京墨一眼,蹲在床边,别过头看万年,不看京墨。
京墨坐在院门口拿着一株草,下了山。
王大脚拿着嗅了嗅:“公子,不瞒你说,这是一种打胎草,不过对人体损伤极大,可能导致不孕。切记千万不能给人用。”
京墨:“你可有补药,对流产有用的药。”
王大脚:“有的。”
“要不是,夫人,我恐怕都成一堆灰了。钱你就留着夫人买点营养品吧。”
京墨把钱收回去,提起药,走到门口顿了一下,“你叫上今天帮了她的两人,连夜出发,不要回头。”
王大脚:“这么大半夜……”
京墨语气寒冷如冰,字字催命:“回头了,就不用走了。”
王大脚等人一走,立刻去喊农夫两口子。
农夫半路响起东西忘了拿复返,他只看到通天大火,无数的鬼哭狼嚎在火焰里冒出来,房屋浮在火海中,到处都是木桩,木桩上似乎还绑着人,一道伟岸挺立的人影举着两把剑。
农夫回去一讲,三人吓得屁滚尿流,马不停蹄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