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十二年,皇后周氏于碧水苑举办百花宴,邀了各家贵女、公子前来赏花。
碧水苑一道溪流蜿蜒而过,并非人工开凿,而乃天成。三步见奇花,五步观异草,皆是世间少有。饶是都城之中的各家贵女们也是难得一见。能识得几棵的,便是少之又少。
百花宴每年一次,今年却是大不相同。
各家女子皆是盛装出席,却并非为赏花而来,而是皇后想借着这次的百花宴为太子纳妃。但若只邀女子出席,未免过于明显,且不好只有太子一位男宾。加上太子又是个清冷性子,遂邀了都城之中门第家世好的世家公子,若有得了眼缘的,也算美谈一桩。
太子萧允昭,今年刚满二十,寻常这般年纪的公子,早已娶妻,可太子迟迟不愿成亲,也无心仪的女子,倒是急坏了帝后。
因此各家女子卯足了劲儿,性情好的,才情高的,无一不在这次的百花宴上表现一番,只求得到皇后与太子的青眼,哪怕只是侧妃,到时便是人上之人,庇佑家族不说,更为母族带来青云之路。
宫落云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方才拿着摘了几片叶子编成的小船放进溪流之中,却不甚弄湿了衣裙,只好用帕子擦拭着,谁想却迎来不速之客。
“想不到宫家大小姐也被邀来百花宴。”女子身穿粉色花素绫团花纹软缎裙,扬起手中的绢帕掩嘴轻笑,“宫相权倾朝野,宫将军战功赫赫,宫小姐此时来,难不成要皇上怀疑宫家企图攀附东宫,有不臣之心?”
“可别这么说。宫家虽为文臣武将之首,可毕竟是臣子,哪里比得上皇家儿媳来得尊贵?”另一女子款款而来,发间一只粉琉璃海棠步摇随着裙摆轻颤,与方才那女子相较,又是别样风情。“宫大小姐如此家世,自是瞧不上其他贵公子,想来只有那未来金殿座上之人才配得上,只是不知皇后意下如何?”那女子看了宫落云一眼,嘲讽之意甚浓,“想来皇后娘娘欲为殿下寻的是贤妻良助,而非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宫小姐若能为家中的叔伯兄弟考量上一二,也不该来这百花宴。”
这是说她贪图富贵不顾宫氏前程?
宫落云抬眼看着面前的二女,这二位虽在都城贵女之中有些分量,却也不是多么尊贵。虽然大伯常教导她不可以势压人,但宫家虽无从龙之功却也一心一意侍奉君主,鞠躬尽瘁,又哪里容许她们肆意嘲讽!
“宫家侍奉天家,保家卫国,自然是效忠陛下与皇后娘娘,更不会私自猜度圣意。只是二位方才又是在做什么?若是叫有心人传到圣上耳中,也不知韩大人、李大人的仕途可否顺遂?韩姑娘、李姑娘的姻缘又能否得到庇佑?”宫落云看着她二人一瞬间变了脸色,樱唇一弯,“宫家幸得皇后娘娘垂爱,邀了臣女来这百花宴,落云又岂敢托大不来?皇后娘娘既下了帖子,自有一番道理,难不成二位姑娘觉得娘娘欲拉拢宫家,让这龙案换人?”
“你、你胡说,少冤枉人!”本想着给宫落云难堪,谁知被她将了一军,韩安茹不禁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紧张的咬了咬唇,只求刚才那番话不叫别人听了去。以她的家世,根本不敢想入东宫,但若因此折损了自己的姻缘就不好了。
“瞧宫姑娘说的,我们只是看宫姑娘独自坐在这里,陪你说说话罢了,谁料竟引得你猜测至此?”李浅雪用帕子扇了扇,“既然宫姑娘不屑与我等说话,我们便去别处逛逛,免得扫了宫姑娘雅兴。”
呵?这话说的,倒是她的不是了?
宫落云唇角微挑,也不欲与她们二人多做纠缠。
“这碧水苑景色绝佳,奇花异草更是难得一见,二位不若好生观赏,莫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美意。”说话间拍了拍裙子,幸好今日的天儿极好,裙角很快就干了,也不会在皇后面前失了仪态。“今日家世好的公子也不少,韩姑娘、李姑娘若无心观花,也要收敛自己的性子,说不定就遇上自己的有缘人呢?”眉眼微扬,目光在韩安茹、李浅雪身上停了一瞬,施施然离开。
“神气什么?不过就是无父无母的臭丫头罢了!”
“安茹慎言。”李浅雪碰了碰韩安茹的胳膊,“她虽无父母亲兄弟照看,但宫大人和宫将军却宠她入骨,何况还有上面还有三位堂兄,若咱们做的太过分,她回家一哭二闹,难保不会殃及咱们。”
韩安茹轻哼一声,颇为不服气,“也好,反正今日她是不能好好的走出这碧水苑,咱们等着瞧戏就好。”如此说着,面上也是越发的兴奋。都说宫家唯一的女儿宫落云恭婉柔顺,容色倾城,自极笄之后,求娶的公子几乎要踏破宫家的门坎,却都被宫相拦了下来,越是如此,求娶的人就更多了。
韩安茹满眼的记恨,一瞬间又得意起来,那又如何?残花败柳又有什么好出路?
想来这高岭之花陨落必定是极为好看、也极为有趣的,她可不能错过!心思一转,便忍不住轻笑出声,今日之后整个宫家的脸面怕是要被她一人折辱了!
“殿下,宴席快开了,皇后娘娘正在寻你。”
“嗯。”萧允昭挥了挥手,狭长的眸子微眯,看着快速离开的两人,蓦然间便想起那只撩起水花的莹白软手,信手摘下枝叶上半开的粉嫩娇花,在指间轻轻揉碎,似是不经意道:“夏信,去看看。”
静静立在身后的男子,不过十六七的模样,身着藏蓝色内侍常服,甚为乖顺的恭敬行礼,速速离去。
碧水苑内笼共两条涓流,一条天然而成,往御花园而去,另一条虽是人工开凿而成,却是依着周围景致而建,曲直交错,成偌大的环形,今日的百花宴正设在此处。
宫婢将菜肴、酒盏放在竹盘之上,使其浮于水面。几片花瓣随着春风落于水波之上,碧色粼粼,粉白点点,偏又多了些诗情画意。
女子坐在一边,公子们坐在另半圈,既能相望,又不至于失了分寸,最中间的位子自然是留给皇后娘娘与太子的。
此时,宾客已落座得七七八八,皇后抬眼轻扫,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三人未到,其中一名便是宫相府中独女,不禁心生不悦,说起来也是高门贵女,怎的如此没分寸?
刚要让宫婢去寻人,却见宫婢急急忙忙跪倒在面前,“礼部员外郎韩大人家的小姐韩安茹不见了!”
皇后蹙眉,即便一时寻不到人,差人找就是,左右人又丢不了,怎的如此没分寸?皇后不悦的皱眉,顷刻间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启禀娘娘。”李浅雪垂首跪在皇后面前,“臣女听闻韩姑娘这阵子身子不爽,每日须得按时服用药丸,想来是候在外面的婢子有些着急,不若快些将韩姑娘寻到。”
正在此刻,却有宫人回禀韩家的奴婢急着寻自家小姐,迟迟寻不到,便跪在门口哭了起来。
皇后揉了揉眉心,眼中不再遮掩的冷的了几分。
这样的日子,怎的出了这样的事?遂差人将那婢子带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