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不欢而散,萧允昭仍是派夏信将宫落云送了回去。
直到夏信回到云墨轩,萧允昭仍是寒着一脸,直勾勾的瞅着桌上的画和胭脂盒。
“殿下,姑娘已经安全回相府了,您······”夏信跪在萧允昭面前尚未说完一句话,抬眼见着他将胭脂盒拿在手里就要砸在画卷上,夏信倒抽一口冷气,还来不及出声阻止便又看见萧允昭放下了胭脂盒,又细心的将画卷起,便极有眼色的拿了木匣来将画妆好。
“殿下又是何必?这画是殿下极喜爱的,这胭脂盒······可是费了好些时日才做成。”
夏信小心的瞧了萧允昭一眼,那日随殿下去库里,挑了半天也没见着什么合适的,倒是在皇后娘娘那里看到一个旧的胭脂盒子,里面虽然已经空了却是十分精巧。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东西是皇上当年还是太子时,特地找人制作而成,当时里面装着的都是皇后喜欢用的胭脂、口脂。
这么多年过去了,东西虽然用完了但心意却是不衰,所以皇后才舍不得,虽然如今已经有些褪色,但仍是好好的收着。
自小看着父皇母后恩爱,母后那时母族势微,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却执意将母后迎进东宫做太子妃。
之后父皇登基,母后自然也成了皇后,即便父皇也有几个宠妃,但无论哪一个都无法与母后相较。
萧允昭虽非什么怜花惜玉之人,但自小看着父皇与母后恩爱,也是羡慕的。闲时自然也想着以后若有了发妻,若能像父皇母后这般比翼携手,方不枉此生。
赶忙叫人做了这东西来,谁知终究是没送出去。
看着夏信将这胭脂盒和画收好,萧允昭闷闷的喝了一口凉透的茶,喉结上下滚了好几回,才干涩道:“她如何了?”
“姑娘一路上也不曾说什么,瞧着倒是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夏信赶忙为萧允昭换上热乎乎茶水,才道:“其实姑娘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但是害她的人好好的,心里有气,也是情理之中,殿下也莫要计较。”
萧允昭也是第一次碰触情爱,自小便贵为太子,莫说争执,除了父皇母后之外,连跟他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今日被宫落云甩了冷脸,自是不好受的。
“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夏信连忙递上一只浑身漆黑却打磨的十分光滑的木盒,只有底部有一个凹槽,萧允昭转了转手上的墨玉扳指,卡进了凹槽,便听“咔”的一声,木盒这才开了。
里面整齐放着五六个被卷成筒状的纸条,萧允昭一张张的打开来看,忽而眼光一亮,勉强勾了勾唇,果然与他料想的不错,但仍需等上一两个月。
“让他们警醒些,继续留意老三、老四的动静。”
夏信见着萧允昭起身,似是准备离开,立刻拿了屏风上的披风,抖了抖,伺候着穿上,“云儿的动静,留意着,有什么速来报。”
“是。”夏信答应着,这才随着昭出了门,小心的打量着萧允昭的神色。
自小跟在殿下身边,还未见过殿下如此在意哪个女子,合了合眼皮,看来这宫家小姐福气滔天呀!
宫府
“小姐,都准备好了。这几日天儿不错,去瞧老爷夫人正好。”
若薇与含琳都是宫慕青夫妇为她挑的,虽然稍长宫落云几岁,但自小就伺候在宫落云身边,因此私下的的时候仍将宫慕青夫妇称作“老爷、夫人”,在外未免混淆才称三老爷。
虽然明日并非爹娘的忌日,但宫落云身为女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墓上去看看爹娘,同他们说说话,每日晨起也定会为爹娘上三炷清香。
离那日争执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萧允昭没有再出现,她也不想去找他。
何况本就存着与他断了的心思,即使他们曾经亲密过,但好歹身子是清白的,即使之前有了些心思,现在还不算晚。
左右她是不可能入东宫的,哪怕陛下真的有心削弱宫家,可也不能因为她的私情而阻了哥哥们的路。
毕竟男子不比女子,女子可以安安分分的待在后院相夫教子,可男子若不能一展抱负,那便是蹉跎一生,还会被人戳脊梁骨,骂窝囊废。
她的三个哥哥各有本事,哪怕以后不能身居高位,也不能叫他们因此折了翼。
“爹娘当年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多少?”宫落云拍了拍裙子上的土,站在爹娘的墓前,“果然当年只有爹娘得了疫病吗?”
“好像是这样。”若薇点点头,“奴婢记得当时老爷夫人发病,小姐就被接到了庄子上,待了好些时日呢,一个个大夫看了又看,确定小姐无恙,但接回来时······连老爷夫人的面都见不到。”
“是啊,谁能想到老爷夫人在都城外的庄子待了一个月都未曾发病,回到都城不过半个月竟发病了······”含琳如今还能想到当日的情景,数不清的艾草成日的熏,整个相府人人自危,三位老爷的院落各自紧闭,各房少爷们早早的被送到不同的庄子上,哎!
“可那时我整日缠在爹娘身边,我怎么就没事呢?哥哥们,还有伯伯、伯母们也都无事·······”
“这······”若薇想了想,“兴许是相府洪福齐天呢?所以没有传开?”
“······也许是吧。”
宫落云依旧拧着眉,当日爹娘因疫病而亡,去的那一日便一把火化为灰烬,当她回来见到的也不过是宫氏祠堂那两块排位而已。如今想来虽有异样,可又该如何查起?
······
永州三面环山,山岭起伏,盆凹相错,平原却稀少。
又以湘江为主,江流纵横交错,河岸多渡口,居于湘水岸,家家户户多船只,或以渡人来赚点小钱贴补家中,或以木舟、竹排代步,行于江上。
只是今年雨水众多,江河涨幅亦大,再加上永州平原少,粮食本就匮乏,以往收成好的时候除了供给永州居民,虽有盈余但所剩不多。
往年还能靠捕鱼来赚些银钱,或饱腹。只是今年江河水上涨的实在是太过厉害,就连捕鱼或江里的虾蟹也是十分困难。
永州城内,百姓虽顶多吃半饱,但也尚可维系,只是一连下了两个月的大雨不仅无法耕作,更将山坡冲了下来,山脚居民连连受灾,又因河水暴涨而出现了洪灾。
永州知府一连上了好几道折子皆石沉大海,灾民纷纷出逃永州,往其他州县寻求庇护。
但永州一带本就不富庶,饶是其他州县比永州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
各州县纷纷上了折子求助于朝廷,当再也压不住时,大量灾民早已涌出,周围各县的粮食也不够了。
“混账!为何现在才报!”
朝堂上,皇帝萧启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百官惶恐的跪了一地。萧允昭站在左侧最上首,只是冷冷的看着地上散乱的奏折,向皇帝行了一礼,这才捡起来细细看过。
“父皇,早在永州灾情之前知府便收集屯粮,并上报朝廷,此次灾祸,本不应严重至此,却为何这些折子被压了这么久?”萧允昭朝堂下凉凉的扫了一眼,“父皇,此时本应由户部与工部早早调配,为何二部毫无动静?”
此言一出,朝堂上更是静默,“启禀皇上。”通政司李亘膝行几步,跪到正中,“微臣确实接到永州知府的折子,知晓此事拖延不得,并交给户部、工部,不敢耽搁。”
“陛下,微臣并未接到折子。”
“微臣早已接到折子,并拨了银钱下去,之后就再未收到永州知府的消息,请皇上明察。”户部尚书眉头紧皱,明明早已剥下赈灾款项,想来工部应有所行动才是,怎知竟发展到如此地步?且后来的折子也被数度积压。
工部尚书抹了抹豆大的汗珠,“按理折子应是递到了各部的司中,由侍郎呈上才是。”工部尚书狠狠剜了一眼李升泰,“李大人,如此要紧的事为何不上报!”
“微臣、微臣·······”工部侍郎李升泰瞬间伏得更低,面色蜡黄,汗珠儿不断地顺着鬓角滴下,抖着唇却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