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萧允昭坐在正中央,宫落云和苏岑坐在一侧,李浅雪坐在另一侧,却是挨着马车门坐,不敢离他们太近。
宫落云不着痕迹的看了李浅雪一眼,也许是方才的样子过于狼狈,李浅雪不似平常那般骄傲,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宫落云眼眸颤了颤,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在承嘉侯府,李浅雪的嘤嘤低气,她低声下气求她的样子。当时他只觉得是她编的借口,即便说的是真的,那也不关她的事。
但是今日看见她这样子忽儿就内疚了起来,但若此时说些什么李浅雪恐怕也不会领情,反而会觉得自己在侮辱他。
可对方是四皇子。自己即便于心不忍,又能做些什么呢?
宫落云无声一叹,抬眸之间,又恰好撞进了萧允昭的眸子,心中一慌,立刻敛下眼皮,不敢再与他对视。
萧允昭······
宫落云微怔,不知他肯不肯帮忙?
可那是他皇弟,让他皇弟失了爱妾,那不是凭空树敌?他又怎么肯呢?
思及此,宫落云摇了摇头,又不着痕迹扫了李浅雪一眼,忍不住面露无奈之色。
萧允昭向来是冷淡惯了的,即使宫落云心思不定,苏岑拘谨,李浅雪缩在角落,也影响不到他什么。
这样尴尬、谁都不敢多言的气氛持续了一路,幸而李府和苏府都不远,很快就到了。
“云儿过几日别忘了,我派人接你去。”苏岑向太子福了福身,“多谢殿下相送。”跳下马车的瞬间,整个人轻快了许多。
“相府离这里不远,不麻烦殿下······”很快马车之上又剩下她们二人,宫落云抿了抿唇,着实不想与他有太多交集。
“云儿。”萧允昭捉住宫落云的手,马车却在这时动了起来,宫落云一下子栽进了他怀中。
“你······”无措的抬起头,对上萧允昭隐隐带了些波动的眸子,心头一滞,却感到腰上的力道一紧,就被他抱到了腿上。
“还在生气?”萧允昭无奈一叹,“是女子都这样吗?还是只有云儿是这样?”看起来如此柔顺,怎么内里却是这样的倔强?着实让人头痛。
“孤并未诓骗你,只是韩安茹被当场捉到,自然会处罚,但李浅雪却无真凭实据,如何能处置?孤知道她脱不了干系,但也得寻个机会不是吗?且这事儿闹大了,于云儿亦是无益。”
“我哪里是非要把她怎样,只是气不过你诓骗我罢了。”心中也知他说的在理,宫落云看了萧允昭一眼,见他放松了钳制,便坐到一旁,“所以李大人的事,是殿下做的?”
“不管何种理由,李生泰失职,因此误了良机是事实,要怪就怪他运气不好,若是旁的折子也就罢了,可永州之事不是稍加惩罚就可以的。”萧允昭伸手想要握住宫落云的手,被她虚虚的闪过,却也没有勉强她,“虽然在此事才揭了开来,却也有着孤的私心。”
“那、那永州岂不是······”永州的事她也有听说,只是生活在都城的她却是无法想象永州的疾苦。
萧允昭勾了勾唇,“云儿放心,孤虽有私心,却不至于拿人命去开玩笑。”
宫落云点点头,心中总算放下,“那李浅雪的事,殿下能否相帮一二?”
“她害了云儿,云儿竟也不恨?”萧允昭觉得好笑,像她这样柔善的性子,以后入了宫怕是得需他好好护着才行。
“恨自然是恨的,只是看她那样子觉得可怜罢了。”宫落云顿了顿才继续道:“女子不比男子,男子还可在外建功立业,女子只能求嫁个好郎君有枝可依。若是换成我,或许、或许也会······”
萧允昭盯了宫落云半晌,忽而放柔了声音道:“孤就是你的枝。”
“殿下慎言。”听着萧允昭的话,心中更慌了,宫落云又往远坐了坐,“殿下日后定有良配,臣女、臣女······”即便不去瞧,也知他眼神不善,可,又能如何呢?他的婚事只能由皇帝皇后做主,而她亦不愿违背家人。
“云儿该明白孤的意思。”萧允昭盯着宫落云发间的簪子,“你说孤诓骗于你,可现在孤也帮你惩处李家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宫落云闭了闭眼,头却垂得更低了,“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何必偏偏执着于臣女?”
萧允昭忽而轻笑一声,转了话头,“云儿要孤帮李浅雪,可云儿以何身份要朕相帮?又该如何谢孤呢?”
“臣女······”宫落云一时无法回答,唇瓣微张着,愣在当场。她自小被伯母教导,进退也算得宜,也不似那口舌拙笨之人,只是在这当下,却连半个字都打不出来。
所幸马车已经到了相府门口,宫落云脑中一片空白,也忘了行,逃似的出了马车。
萧允昭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她装作无事的进了相府,好笑的弯起唇角,这才摆了摆手回了东宫。
苏岑的父亲被皇上封为怀远侯,苏家嫡出的只有苏岑和她大哥苏言,其余的庶出尽是些女孩儿。
因此身为苏家唯一的男子,苏言自然也会三五不时的给妹妹们找些乐子,今儿找些戏班杂耍的,明儿弄回来一堆精巧首饰或小玩意儿。
虽说嫡庶有别,但因着苏岑和苏言的性子极好,也极少拿嫡出的架子,妹妹们对他二人亦是尊敬,因此相处起来也算和乐。只是在吃穿用度上,终究是不一样的。
今日的戏台也只是为着给姑娘们解闷儿,点的戏也都是年轻女子爱看的情情爱爱的本子。
因此苏老夫人、苏夫人并未去,省得孩子们得在她们面前立规矩,玩的不尽兴。
戏台便搭在苏家后园里的怡幽水榭,临着湖水,伴着花草香,微风徐徐,又能遮阳,很是不错。
当太子来到苏府时,远远的也能听到咿咿呀呀的敲打声,忽儿一驻足,轻笑道:“苏府今日很是热闹。”
苏言跟在太子身后半步,温笑道:“微臣家中妹妹多,今日请了些小戏子来给她们唱唱曲儿,解解闷,岑儿又约了朋友来来,很是热闹。”
萧允昭点点头,既然都是女子,他也不便出现,“走吧,今日可要陪孤好好的下一局。”
苏言自然连连点头,在这都城之中,他的棋艺极高,能胜他的寥寥可数,当然,陪皇上与殿下下棋可得另说。
白玉棋盘上,黑子白子纠缠不休,黑子尽显锋芒凌厉非常,白子温润多思却也不肯退让,月末一炷香的时间虽为分出个胜负,倒也是酣畅淋漓。
“殿下不若在微臣这里用了午膳如何?”
“不必了,东宫一堆事要忙,孤今日来找你也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说着就往外去,恰好瞧见一群女子款款而来,夏日的风轻扬,曼妙的裙摆随之微漾,倒比盛开的花儿还要娇艳几分。
“大哥好,殿下万安。”
“苏公子好,殿下万安。”
女子们正说笑着,远远的却见着苏言和萧允昭,也只能站在花架之下,不敢往前。
萧允昭含笑点了点头,“今日的戏可还好听?”随意的问着,目光却是虚虚实实的落在了宫落云身上。
苏岑身为主人,又是苏家长女,遂恭敬道:“都是些打趣解闷儿的玩意儿,平日里还是看书女红为多。”
萧允昭勾了勾唇,也并未说些什么,抬起脚步便离去。只是眸光恰好扫到稍稍抬起头的宫落云,片刻的相对,便让他的脚下又轻快了些。
宫落云咬着唇,阖起眸子,纤长的羽睫掩住了惊诧。
他怎么来了?
“原来那就是太子啊,真是通身的贵气。”
“可他刚才同大姐姐说话了呢,是不是喜欢大姐姐。”
“你呀,小小年纪也不知羞。太子哪里是你能随便揣测的?”戳了戳庶妹的额头,告诫她以后不要乱说。
“不过太子真的是好一派风流,也不知怎样的人能配得上太子。”
众人这才继续说笑着,往房里面去,闹着要看二姐姐的那一幅绣品。
“不过最近咱们好像总能遇见太子。”苏岑和宫落云走在最后,与庶妹们拉开一段距离才小声道。
“不就那么一次?岑儿莫要多想。”宫落云整了整面色,实在也没想到怎么今日在苏府竟又遇见了萧允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