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月始,皇帝萧启的身体便不甚康健,虽有太医随侍在侧,但多是长年征战沙场留下的病根,年轻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上了年纪便一下子发了出来。
自五月末,时常的缠绵病榻,每日不能离汤药,皇后和众嫔妃皆日日侍疾,上朝的次数一个月还不过半数,加上永州之事让皇帝大发雷霆却也加重了病情,朝政也渐渐的移交到太子萧允昭手中。
也许是太医医术了得,又或许是身体底子仍在,七月开始慢慢的好了起来,气色一日比一日红润,每隔一两日也会亲临朝政。不过太子自小便被作为储君培养,皇帝对萧允昭的能力也很是满意,加上太医仍建议静养一些时日,萧启便决定将朝政甩手给太子,自己也乐得清闲。
本来因着萧启的身子,皇后周柔贞本打算着只在宫内小小的办个宫宴便可。可萧启不允,每一年的千秋节他是绝不肯委屈了皇后的。
又因着身子好了些,便决定今年的千秋节在鹿鸣山庆贺。
鹿鸣山本就是皇家园林,山林葱郁却不陡峭,山间时而溪流涓涓,时而傍着大大的一片湖水,是纳凉避暑极好的去处。
皇家的避暑行宫占地极广,即便朝臣带上家眷,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天家与朝臣的住所仍是有区别的,因此若非皇帝及信任的臣子,也只能居于行宫外,但即便如此,能伴驾也是极大的荣耀。
“小姐,你看这件裙衫可好?”
宫落云停下手上的针线,“这也太艳了些,皇后生辰自然是皇后为尊,还是穿得素淡些,免得喧宾夺主。”
“哦。”若薇点了点头,本想着这次去带些漂亮的衣裙,太子殿下定然会喜欢的,可经小姐一说才明白,哎,在宫外尚且如此,若是以后进了宫,还不知怎么艰难呢。
“怎么垂头丧气的?”宫落云好笑的看着若薇,“难不成我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
“才不是!”若薇顿了顿,反正屋里只有她们主仆三人,便道:“我是在想以后小姐若进了宫,哪里有相府惬意自在?若是受了委屈可怎么好。”
“有孤在,怎可能让云儿受委屈?”朗朗一道男声随着挺拔的身形跃窗而入,吓得含琳若薇即刻跪在了地上。
“云儿不必多礼。”宫落云刚站起来准备行礼,却被萧允昭一把扶住,“在做什么?”
“你们下去吧,不必伺候。”宫落云看着紧张到不行的两人,便将她们遣了下去,“你瞧这扇面,绣得可好?还有一点点就绣完了。”
宫落云正欲给萧允昭倒茶,腰间一紧,整个人却被他放到腿上。眼看着他拿着她喝了一半的茶喝了几口,他的唇恰好覆着她的唇印,面上一热。
“那是我喝过的······”
“有何不可?”萧允昭碰了碰她的唇,低语道:“都不知亲过多少次了。”
宫落云被他说的羞涩万分,“你瞧,我专门订做了银的团扇框子,到时候配上这扇面,皇后娘娘会喜欢吗?”
“云儿心思这般巧,母后没有不喜欢的道理。”萧允昭看了看,素雪蝉翼纱上粉色、白色的丝线叠出朵朵盛开的芙蓉花,底部以碧色为托,上方明月如珠,珠光之下,似有皎皎月光流泻而来,又似粼粼湖面轻晃着芙蓉,实在是妙极。
“离千秋节还有些日子,云儿莫要辛劳,伤了眼睛。”将绣品放置一旁,萧允昭轻抚着她的脸颊,“我这几日未来,是忙于朝政,云儿可莫要胡思乱想。”
永州最近又不安的起来,这里面没有老三的手段他是不信的,只是这样一来便多余的时间来看云儿了。
“怎会?”宫落云枕在他肩上,“我也听伯父说最近殿下都忙于朝政,云儿只担心殿下休息不好,以后若是太忙,殿下就不必来了。”
“那怎么行,一日不见云儿我都想得紧。”
“殿下!”
齐昭说着将她横抱起来,珠帘轻晃,叮当作响。
宫落云心上一提,面上红透了,揽着他颈子的软臂微微有些发颤。
床幔似水中波澜,渐渐合拢。如墨的发散了满床,唇瓣微张,额上布着些细密汗珠,衣衫胡乱的被仍在床边。
浑身发软的被拥在怀里,萧允昭也没好到哪里去。灼热的大掌在她的背上贴合着不肯离去,指尖更是在背后的绳结上反复揉捻好,终是封住了她的唇,欲壑难填。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萧允昭、为她盖好被子,穿好衣衫,这才离了去。
宫落云羽睫轻颤,方才帐内的火热控制不住的一遍遍在脑海中掠过,只叫她的身子笼上一阵阵陌生的空虚。
以后即便相聚,也万不能越过这扇珠帘。迷迷糊糊睡着之时,宫落云如是想着。
七月十六便是千秋节,因此七月十五一早需从都城出发,幸而鹿鸣山离都城也不是很远,却也要三四个时辰的路。
行宫那边早早的已经布置妥当,这一次帝后将皇子公主们都带上,自小不良于行的二皇子也一同前去。
朝臣家眷们的马车跟在后头,长长的队伍行出都城,惹得百姓一大早便在街头围观许久。
柳可嫣舒适的坐在马车中,自从上一次游湖后,即便是以皇后之名也召不来太子,不过今日她的心情倒是极好的。
承嘉侯府自然也随行,只是这次出行带妾室实在是不妥,因此霍长风便只能带了韩安茹一同前往。
女眷乘马车,除皇子之外,年轻男子多骑马前去,霍长靖单手握着缰绳,远远的瞧见宫家的马车,唇角极淡的往上翘了翘。
李家的马车在最末端,李浅雪亦有些不安。桐儿到了被热茶让她捧在掌心,低声劝道:“这次皇上皇后一同前往,还有那么多人,就算四皇子······他也不敢胡来的,小姐安心便是。”
李浅雪看了眼桐儿,眸色暗淡,点了点头,再不多言。
鹿鸣山行宫占地极广,以长宁门为界,长宁门以外,外臣可居,若需拜见,则要再长宁门外待召。
长宁门内,沁月宫则为天子近臣或其他皇亲贵族居所,过了沁月宫,自金阳殿左右的宫殿以及后方的长青宫和盈泉宫才是皇帝皇后以及诸位皇子、公主的居所。
但能居于长宁门内的只有两位朝臣,一位是柳太傅,另一位便是宫相宫庭轩。
这柳太傅自太子年幼之时便教导太子,理所当然安置在雪韵阁。
而宫相一家则被安置在玉瑾轩,只是隐隐在宫人之中传着若非太子,皇帝则本欲将宫相安置在长宁门外,这话从哪里起的虽不知晓,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蔓延开来。
待众人安顿好时,已经是半晚,用了晚膳,宫落云刚出门便碰着了柳可嫣。
也是,只有伯父和柳太傅被安置在这里,可不就轻易遇见?
“好巧啊,宫姑娘。”柳可嫣笑意盈盈,十分温和。
“怎会巧?咱们离得这般近,少不得要多见几次。”宫落云勾起唇角,言语清冷,并未有几分真心。
“也是。我正要去拜见皇后娘娘,宫姑娘可要同去?”
“不必了,娘娘与陛下舟车劳顿,此时若拜见岂不扰得娘娘更加劳累?”宫落云笑了笑,冷眼看着柳可嫣的婢女欲反驳却被她拦住。
“还是宫姑娘思虑周到。”柳可嫣敛下眼皮,看着宫落云的背影,眸中好似淬了冰一般。
“那宫家姑娘太霸道,自己不去拜见还责怪小姐你?为何偏偏放她一马?即便争执起来,娘娘也定会护着小姐的。”
柳可嫣不发一语的盯着宫落云的背影,眉头紧拧,那日太子遮得太好,她实在看不出船上那女子到底是不是她。
好半晌才缓缓道:“让着她又何妨?”左右也嚣张不了几日!
待出了长宁门,含琳才道:“小姐何苦与那柳姑娘争执?若被娘娘知晓了,姑娘岂不是要吃亏?”
宫落云笑了笑,“你以为我让着她,我就不会吃亏?不过越发让她觉得我好欺负罢了。”
轻巧的走在石子路上,看着路中间的不知哪里来的一块石头,“她对太子的心谁人不知?凡是让她觉得有点威胁的,必定除之而后快。”论姿色、论才情,柳可嫣确不如她,否则又怎会屡屡针对?
含琳听着宫落云的话,忽而觉得这次来行宫并非好事,心间乱作一团,抬头之间,却见走在前方的小姐身影一闪,被一只手拉了去。正欲呼救,自己也被捂住口鼻,一个力道猛的一拽,眼前便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