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蓉秋至仲冬正是菊花开的好时节,十月中,朝臣们不止有三日沐休,宫中亦会举办赏菊宴。
赏菊宴虽由皇后主导,却不仅仅是邀各家夫人小姐,因着陛下必定驾临,因此受赏识的朝臣、有潜力的青年才俊亦在受邀之列。
“小姐如今已经不同以往,可不能再打扮的那样素净,该艳的时候就要艳一些。”若薇拿出件淡绯红色的衣裙比了比,“这件真好看,既不艳俗,也衬得小姐美人如玉,满都城的女子都及不上。”
宫落云瞧了瞧落地铜镜中的自己,这绯红却不是正红,又蕴着带了些粉色的白,与今日的赏菊宴倒是十分相称。
菊花虽高雅,但若穿得过分素,反倒是不好。思及此,便点了点头,任由若薇帮她更衣、梳妆。
“夫人特意交代了,今日与往年的赏菊宴不同,是小姐回都城第一次正式见各家夫人小姐,皇后与太子那儿自然有所安排,咱们虽无需太过显眼,却也要好生打扮一番。”含琳一边说着,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一根镶粉琉璃双层花蝶鎏金步摇,比了比,带入发间。又挑了同色的耳坠子戴上。
“知道了。”宫落云瞧了眼她俩,笑道:“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竟越爱絮叨?”宫落云瞧了瞧镜子中的自己,又转身道:“怎么样,还好看吗?”
“好看的好看的,小姐这样怕是要迷死太子了。”主仆三人本就像姐妹一般,私下里更是随意,若薇一边鼓着掌一边笑道。
“与他有什么相干?”原本就透着粉色的面上一红,眸中的潋滟越发动人,“左右也不是穿给他看。”
“嘻嘻,小姐又害羞了。”若薇没心没肺的笑道,含琳也忍不住捂嘴轻笑,羞得宫落云更是无法,只好硬着头皮道:“看来我是太纵容你了,让太子殿下叫宫里的嬷嬷来教你规矩才好!”
“哎?小姐不要啊小姐!”若薇差点没哭出来,“奴婢听说宫里的嬷嬷好严的,小姐······”
“是该好好教教规矩,否则以后跟着云儿进了宫,怕是会给云儿添不少麻烦。”
主仆三人说笑着,却见相府的马车突然换了样子,马车的门在宫落云下石阶的那一刻恭恭敬敬的打开,萧允昭一身烟青绫段袍,弯身下了马车,却在见到宫落云的瞬间愣了愣。
眸底不着痕迹的暗了些,看着她身后的婢子才道:“来日我挑两个厉害的嬷嬷,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若薇脸色一白,方才弯下的膝盖一软,看着被萧允昭扶起的宫落云,可怜兮兮的道:“小姐······”
“瞧见了?若再打趣我,自然有厉害的治你。”宫落云说笑着,忽而将手腕柔柔的抽回,“怎么是殿下?伯父伯母呢?”
“宫相与宫夫人先行进宫了。孤特地等着云儿一起。”不顾她的羞涩,萧允昭执意拉起她的手,“若让云儿一个人进宫,怕是让旁人觉得孤不喜云儿。”
“······胡说!”宫落云娇嗔一声,也只好随着萧允昭上了马车。
这样华贵的马车哪里是她们能坐的?若薇与含琳极有眼力见儿的上了后面的那辆。
赏菊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宫落云由太子亲领着入座,虽然仍坐在宫相身后,但已然是大大的不同了。
宴席上,不仅太子的目光频频放在她身上,就连旁人也半遮半掩的时不时瞧着她,尽是说不出的羡慕。
清澈的酒液中飘着几瓣菊花瓣,很是风雅。
“宫姑娘,”夏信端着一杯茶放在宫落云面前,“殿下说这菊花酒虽然不至于烧喉,还是有些烈,还请姑娘饮些热茶为好。”揭开盖子,茶汤金黄,一朵海棠色的菊花盛开在杯底,加了冰糖的香甜顺着热气散了出来,染得她唇色嫣红。
“请夏公公转告殿下,少饮些酒,于身体无益。这盘酸辣藕丝解酒是极好的,我还没有动过,也不知殿下那里有没有。”
夏信恭敬的低着头,余光稍稍向上一瞥,恰好看到了萧允昭眼神。他们做奴才的自是要了解主子的心意,才能长久。这酸辣藕丝,殿下那里有也是没有,没有也是没有。如此想着,十分机灵的用搁置在一旁的银筷子夹了一筷子,放进她盘中,“想必这道菜甚是合殿下心意。”
宽大的殿内,丝竹绕耳,歌舞翩翩,夏信虽压着嗓子,却也有不少人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即便不敢往萧允昭身上瞧,却使得宫落云承受了太多目光。
她亦有所感,也只能低着头,不再言语。
“殿下。”盘子轻轻的放到萧允昭的面前,依旧不见任何声响。
宫落云悄悄看了一眼,却正好见到萧允昭夹了一筷藕丝,正好对上他的眸子,赶忙随便吃了些东西。入口的滋味不知道,脸上却是燥热的。
皇后看了眼自己儿子,又看了看皇帝,这才听得皇帝道:“今日天气正好,大家也别闷着,去赏赏各色菊花才好。”
众人低低应声,能在赏菊宴上的人,谁不是个人精儿?即便是没心眼,也定会随着众人。
“你说宫家到底是交了什么好运?那些年永安公险些战败,朝中弹劾他的折子简直要堆成山。还有那宫三爷的差事,办的极为难看,虽然止住了瘟疫,却难压制民怨,按理说这止住了疫情,皇帝多少得封赏才是,但当时却无任何嘉奖。保不齐啊如今宫家的家底儿,少不了那宫三爷宫慕青趁着国难捞了不少油水!还有那从天而降的粮草······”
“是啊,当时都以为宫家必受惩治,谁知宫相竟能多年立于陛下身侧,宫二爷不仅战功赫赫,连年晋升,驻守边疆多年,还封了永安公。这宫家的女儿竟还得了太子宠爱,如此泼天的富贵,谁能想到?”
“可不是?我家老爷还遗憾以前在朝堂上与宫相不睦,如今即便是想结交也不得门路。”
“你们不要命了,皇宫内院还敢谈论这事儿!难道不知道当年谈论的都被明里暗里的罢黜了?”
“这里如此偏僻,谁会听到?这不是如今宫家小姐一朝显贵,咱们也是想着法子想与宫家走得近些?”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毕竟是皇宫,人多嘴杂,咱们还是多去与其他夫人多攀谈些不是更好?”
宫落云在从树后出来,一翻话听得云里雾里。为何爹爹和二伯的事不准旁人提?二伯向来骁勇善战,又因何险些战败?按他们的话说,爹爹平了疫病,又怎会民怨沸腾?
这些事情,她从未听宫家任何人提及······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如此想着,脑袋中好像被塞进线团一样,更加混乱,丝毫抓不住头绪。胡乱的顺着路走,忽而足前一团阴影,宫落云抬头一瞧,正欲福身的身子被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