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落云依然被送回了相府,在她离开之前都未曾见到萧允昭。
照顾她的宫婢们侍奉汤药的侍奉汤药,伺候她沐浴的伺候沐浴,只是各司其职,却不肯回答她的任何一句话。
宫落云知道,这是萧允昭铁了心不肯见她。
“宫姑娘。”马车刚停下,一柄伞已经撑在车门处。宫府门外,若薇与含琳同样撑了伞迎了上来。夏信欠一欠身,眼中带着惯常的讨好的笑,掩住眸底的冰冷,“殿下让奴才转告宫姑娘,宫家如何,陛下自有定论,姑娘勿要做无用之功。”
“小姐,怎么夏公公的态度变了好多?”若薇将伞又往宫落云身上遮了遮,“以前夏公公虽然严厉,但总是亲和的,可今日······”
不仅如此,称呼也从“云姑娘”变成了“宫姑娘”,宫落云看着没在大雨中的马车,勾了勾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的态度便是太子殿下的态度,如今我与他······夏信现在这样已算是极好。”
“那我们······”
“无论如何,太子那边必须······”主仆三人说着上了台阶,还未及跨过门槛,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儿!”
“岑儿!”宫落云看着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苏岑,急忙拿了把伞替她遮住,“宫家如何了?阿晨他······”
“进来再说。”
热热的姜汤已为她们驱散了寒气。宫落云用巾子给苏岑绞着头发,“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来?莫不是······逃出来的?”
苏岑垂了垂眸,唇瓣抖,“父亲和大哥都不许我来,今日我是钻了后院的狗洞才出来的。”
“你也太胡闹了!此时远离宫家才是对的,我不怕你不来,只怕你非要来!”
“云儿!”抓住她的手,宫落云的疾言厉色并不会让她伤心,只觉得温暖。抓住她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我怀孕了,是阿晨的。”
“你······”宫落云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睁大眼,“这······何时的事?”
“你大哥回来没多久,他来找我解释,我不肯信他,那晚······许是急了,许是我们都有意思,就······大哥和父亲都不许我留下他,可我舍不得······”
不自觉的将掌心贴上苏岑依旧平坦的小腹,这个孩子来的实在是不是时候,若是提早一些,定是天大的喜事!
为难的咬了咬唇,“你父兄说的对,如今宫家这样子,我实在不知该不该让你留下他······”可若宫家一朝倾覆,这便是宫家唯一的血脉!宫落云怔怔的看着苏岑的肚子,犯起了难。
“我要留下他,云儿,他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留下。可是现在我不能再回去了,他们定会要我打掉孩子!”
宫落云心中一坠,虽然她没有做过母亲,但同为女子,很是能理解苏岑的感受。“你······当真决定了?”搁在膝上的手紧攥成拳,现在她不能做任何表态,但若岑儿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若因着她的态度而更加坚决,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嗯!即便你不肯帮我,那我也······”苏岑说着,被泪水冲刷的眸子异常的坚定。
“帮!我帮!”宫落云看着苏岑,亦是眼泪扑簌,忽而紧紧的抱住她,“岑儿,谢谢!谢谢!”
“傻丫头!你谢什么?”苏岑的眼泪也是越流越凶,唇角控制不知的抽动,“也不是为了你。”
门外,若薇与含琳寸步不离的守着。屋内,宫落云与苏岑相拥哭泣,好久好久,终于止住了眼泪。
“今日先在这里住下,你父兄即使猜到你在这里,也不会轻易派人上门。如今,宫家就是瘟神······明日我派人将你送到我爹娘的庄子上,那里偏僻,除了宫家的人,怕是没几个人记得。让若薇、含琳照顾你。”
“那你身边岂不是没有知心的人?”
“无妨,宫家还有这么多婢女,我没事的。如今你肚子这个小家伙才最最金贵。”轻合眼皮,纤长的睫毛将眸色全部遮住,宫落云心中轻颤,接下来她要做的事,身边没熟悉的人,才不会叫她更还难堪。
“今日别多想,好好休息。”
安抚好了苏岑,宫落云走在回廊上,看着淅淅沥沥不停的雨。若方才回来时,她的心中仍有一丝犹豫,如今却更加坚定了想法。
为了宫家,为了大哥未出世的孩子,容不得她再有半分的矜持!
搁在身前的手紧紧攥住帕子,上好的丝帕被她攥出了深深的折痕,一步一步,容不得半分后悔!
隔日清晨,一辆马车匆匆出了都城,清远侯府寻了女儿多日未果,料想不是藏于相府就是偷偷溜出都城。
清远侯大怒,堂堂一个嫡女,不顾侯府荣辱,做出此等有辱门风之事,当下就决定当没这个女儿。
这几日,宫落云并未出府,却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间,不许旁人进入,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倒是听说这些日子有不少人获罪,或因徇私枉法,或许收受贿赂,有的更是欺男霸女,暗中抢了民妇做妾,令都城一众百姓拍手称快。
管家喜滋滋的告诉她倒不是为别的,却是因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是那时意图冒犯她之人。
宫落云微微一愣,欲勾起的唇角半途中终究是垂了下来,微微颔首只道:“如今宫家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丝帕沾了沾眼角,遮住了眸底深处那一瞬间“咔嚓”一声的冰裂。
天气终于放晴,因着连绵阴雨的水汽也完全散去,宫落云终于出了门,但只带了管家和一名婢女随行。
回宫府途中马车忽得停下,透过窗纱瞧了瞧,眼眸稍稍眯起,这个时候,他怎敢来寻她?
只有一个出口的小巷中,巷口被一辆马车挡住。宫府的管家和婢女站在数十步之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家小姐和霍长靖,孤男寡女,宫家落难,难道心思不正?
“霍世子想帮我?”宫落云直直的看向霍长靖,这几日的经历叫她以往的羞涩淡了些。面上的坦然倒叫霍长靖一时间有些局促。“霍世子打算如何帮呢?又要我以什么为条件呢?”
看着霍长靖眸中躲闪,其实不用多说,心中已了然。“我知道霍世子心悦于我,未曾得到亦是不甘心。以前是太子殿下挡在你面前,如今却是最好的时机。那霍世子是想要我入你侯府做妾还是做你的外室,又或者只是风月数度,之后你做你的世子,我做我的落魄之女呢?”
“宫姑娘······在下并非趁人之危。”霍长靖连忙解释,“我相信宫家是无辜的。”
“霍世子凭何相信?你有证据证明宫家清白?还是掌握了旁的证据能证明是陷害?”宫落云看着霍长靖,“凭承嘉侯府如今的地位,即便霍世子是太子近臣,世子觉得凭你如今真的能保我宫家平安?”
看着霍长靖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宫落云扬起眉梢,面上去了七分柔色,“不要忘了殿下是何等性子,即便我真的肯侍奉,你真的认为殿下会允许你插手?你真的能插得上手?”不知不觉间浑身带了些刺,不过她并不打算收掉。
“你······”
看着霍长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宫落云福了福身,“世子见谅。我要的不仅仅是还宫家清白,而是即便不清白,也要能保全宫家!”说着稍一侧身,往那金碧辉煌的方向看去,“如今能帮我的只有太子殿下!”
霍长靖愣在原地看着宫落云离开,暗自苦笑。
是了,想帮她是真,存了那样的心思也是真。如今才明了权力地位是何等的重要,否则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
但即便他登得再高,也注定会在那人之下。
可她,也只能是那个人的,一时间心中凄凉。
几乎同一时间,东宫书房内一只玉盏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