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炎热,各宫都按各自的份例在内务府领了冰。
后宫嫔妃虽然不多,但也都各自有份例,除非恩宠在身,否则多一点也是不行的。
位份低的嫔妃单靠那一点点冰,自然撑不过酷暑。可除了省着点用,也无其他办法。
皇后虽然幽禁于降鸾宫,但该有的一点也不曾少。
除此之外,大量的冰块都分给了萧允昭的章华宫和夕贵妃的睿语宫。
在庆贺小皇子大摆宫宴之后,萧允昭便时不时有些小病小痛,姜忍往章华宫跑的次数越发的多了。
因此半月一次请平安脉,也改成了七日一次。
但即便是这样小心周到伺候着,皇帝又正是风头正盛之年,终有一日,萧允昭还是昏倒在了御书房的龙案之后。
姜忍跪在龙榻旁反复几次把脉,才终于道:“陛下脉如重石滚落,时进时阻,面有墨色,是血瘀之症。加之脉象不整,劲中带浮,又有风寒外侵之象,这些时日,还需好生调养。”
看了看章华宫内摆放的几大盆冰块,向顾箐箐拱手作揖道:“这些冰还请贵妃娘娘让人撤下去吧,虽然摆着是凉爽些,但酷暑当道,又遇上这些冰寒之气,对身子更是不利。使得湿气沉积于体内,与内热相撞,冷热交织,在病中乃是大忌。”
顾箐箐点点头,“一切都依姜太医所言,姜太医只需让陛下龙体康健便是。”
姜忍又行了礼,“这是自然,请贵妃娘娘安心。只是陛下这些日子需要静养,还请平日里只留亲近的人伺候便好。”
顾箐箐眸色一亮,用帕子沾了沾面颊,挡住微弯的唇角,“这是自然。”
正因为如此,夏信自然被留在了章华宫照顾萧允昭,同时章华宫没有贵妃的允许,旁人不可随意进出。
因着皇子还小,贵妃又是女流之辈,所以监国大权便落在了刚当上丞相不久的顾思成手中。
萧允昭的病起初并不严重不严重,但却一日重似一日。
一开始每日还能清醒些时日,不过短短几日之后,竟成日昏迷不醒。
谁都没想到皇帝如此年轻,却遇上了这样的事。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宫内宫外皆是顾家独大。
不过这样的消息自然不会传到与世隔绝的降鸾宫内。
且自萧允昭病倒以来,顾家胁皇子以令朝堂,虽官拜丞相,却隐隐有了摄政的架势。
之前虽有不少朝臣攀附,但遇到这等大是大非,自然不肯依从,多数人都在暗暗抗争。其中便以宫家为首。
只是现在顾家权倾朝野,宫家即便不肯让这大好江山改了姓也只能徐徐图之。
又加上章华宫守卫森严,除了夕贵妃,旁的人想见皇帝一面根本是异想天开。
夏信虽然忠心,却不得出,倒让萧允昭被彻底软禁了起来。
章华宫中的药味一日一日的更加浓,顾箐箐挥手斥退众人,就连夏信也被人带了下去,如今殿中只有她和萧允昭二人。
指尖抚着萧允昭过分英挺的眉眼,顾箐箐笑得妩媚,“陛下挣扎着想醒来?这可不行。”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喂进他嘴里,果然挣扎的眉心终于舒展。
“你瞧,你当日杀我全家,可就是那一副嗜血狠厉的样子,却让我好生喜欢。”说着解开了他的衣衫,指尖在他的身前游走。
“你也尝了我不少次,那宫落云哪有我会伺候人是不是?”
顾箐箐看着萧允昭,时不时的咬着唇,面上绯红,胸口起伏得越发厉害。
“顾思成不过是个没脑子的,你放心,当时候让儿子当皇帝,我做皇太后垂帘听政,你······”说着亲了亲他的唇,面上笑得更是开心,“你就是我后宫唯一的男妃!好不好?”
眼角得意的弯起,这才离开他的唇,将他的衣服重新系好。
“待大局已定,你便可以醒来,到时臣妾再伺候陛下。”
过分妖艳的笑声自殿中传来,整个章华宫透着一股妖艳的阴森。
······
不同于章华宫中的阴云密布,降鸾宫中却是一派自在。
“放肆,怎的如此不小心!”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只是看院子里太热,所以洒些水,降降温,这样娘娘也能舒服些。”身着浅蓝色内侍常服,一看就是个职位极低的宫人。
宫落云看着被水弄湿的衣裙和鞋子,摇了摇头,不叫谢嬷嬷再责骂。
“好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内侍,轻声道:”起来说话。“
看着这内侍虽仍是弯着腰耸着肩,身形却很是高大,忍不住奇怪道:“你也是我宫里的?怎么如此陌生?”
“启禀娘娘,奴才分进降鸾宫才两个多月,笨手笨脚的一直在外面伺候,做些杂活,娘娘没有印象也是正常。“
宫落云点点头,只觉得这人讲话很是恭敬,声音又温和醇厚,听在耳里很是舒适,便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云······”
“大胆!竟敢冒犯皇后娘娘名讳!”
“奴才该死!只是奴才入宫前姓云······”
宫落云听着他的话,弯了弯唇,姓“云”倒是很少见。“你叫云什么?”
那内侍小心的抬了抬头,却不敢将目光落在宫落云身上,只敢悄悄扫了眼她的裙摆,又看了眼谢嬷嬷,才结结巴巴道:“叫······云、云大······”
啊?宫落云忍不住掩唇而笑,“那在宫里别人都怎么叫你?小云子?小······大子?”
一边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的看了眼谢嬷嬷,反正她是叫不出口。
谢嬷嬷笑笑,“看样子是贫苦人家出身,不若娘娘赐个名字,以后叫起来也顺口些。”
宫落云想了想,“本宫给你选个名字,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娘娘给奴才赐名,是天大的福分。”
宫落云摇了摇头,一个被幽禁的皇后罢了,哪谈得上什么福分?
想了想,便蹲下身,用指尖沾了水,在地上写了个“允”字。
谢嬷嬷弯着身子劝道:“娘娘,此字犯了陛下的名讳。”
宫落云掀了掀眼皮,凉凉道:“哦,合着他用了别人就不能用了呗?”就像这后宫的嫔妃一样,他不喜欢也只能留在后宫当摆设?
谢嬷嬷抿着唇不敢接话,那内侍眼皮颤了颤,只能将头垂得更低了。
不过宫落云到底换了一个字,“那用这个如何?”看着写在地上的这个“昀”字,此字男子用的居多,给他倒也合适。
迟迟不见他作答,宫落云奇怪道:“你不喜欢?”
那内侍将身子伏得更低,“奴、奴才不识字······”
宫落云莞尔,是了,她早该想到既然能将儿子送进宫里,那便是活着也艰难,如何能识文断字?
只道:“这是‘昀’字,与你的姓是同音但不同字,也不必担心犯了本宫的名讳,可好?”
“奴才谢娘娘赐名!”
宫落云笑笑,站了起来,稍一打量降鸾宫,只道:“如今百花盛开,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衰败了。只可惜,这降鸾宫中并无梅花,若有,到了冬日也能有些颜色。”
同谢嬷嬷在殿外走了走,才回了殿内。
小昀子时不时探着头,追随着宫落云的身影,又随着她的话打量了周围一圈,直到宫落云进了殿内,才收回目光。
随后眼睛定在寝殿之后那一片枝叶繁茂的桃林上,心中已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