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昀子手脚确实笨了些。
自从那时之后,许是多关注了他,宫落云总能看到他洒水弄湿了自己的鞋子,帮花娘培土结果将土撒出了大半篓,就连扫地也不如其他宫人快。
也不知他进宫到底多久了?
按理说内侍的衣服虽然都是蓝色位阶越高颜色越深,他却一直穿着最浅的蓝色,这大概与他笨手笨脚有关。
不过他却很是听话,为人又恭谨,不像旁的内侍,多多少少总会有些阿谀奉承之相,相比之下,小昀子安分不少。
又因着听他说话很是舒服,嗓音总是温温的,因此宫落云便时不时的愿意跟他多说上几句话。
“娘娘小心。”
袖子被人一拽,宫落云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小昀子,只听他道:“这花儿虽然好看,但带着刺,前些日子花娘打理完,手上被划了好些口子。若娘娘喜欢,奴才待会儿摘了,将上面的刺除了,再给娘娘递进去。”
宫落云点点头,“你倒是很细心。那再帮我摘些其他的花儿,还要好看的草。”
“是。”
宫落云微微一笑走进殿中,刚跨过门槛,便见着他已经拿着剪刀开始剪起了花。
“嬷嬷,备些酸梅汁吧。“谢嬷嬷点头应道,不自觉的看了看外面,自从遇到小昀子,娘娘时不时的倒是愿意说几句话了,很是欣慰。
不到两刻钟,果然小昀子捧着一大束花站在的殿外,有明艳的,有淡雅的,交杂着很是好看。
谢嬷嬷让小昀子进了殿内,“这是娘娘要的花。”
将一大捧花交给谢嬷嬷之后,小昀子才跪在地上磕了头,宫落云这才看见他手上被划出不少口子。
一时间心中有些过不去,赶忙吩咐谢嬷嬷给他倒了一碗酸梅汤,又赏了些金瓜子儿,才道:“你可愿意进殿内伺候?”
“这······”擦了擦汗,又磕了头,“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可奴才什么都不会,做事总是出错,恐冒犯了娘娘。”
宫落云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才道:“无妨,做奴才的最重要的听话、忠心。娘娘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便是。”
“那······多谢娘娘。”又跟宫落云磕了个头,这才被谢嬷嬷带下去重新梳洗打理了下。
要在殿内伺候,自然不能像在外面那样一身的土,衣服依然也换了新的。
其实宫落云也不必他做什么,日常琐事谢嬷嬷和殿内的宫婢们都能伺候的很好。
只是时不时与他说上两句话,也使得日子没那么无聊。
只是连宫落云自己都不明白,何为自己偏偏会想跟这么个才认识没几日的内侍说话,若论亲近程度,怎么着都该是谢嬷嬷才对。
日子久了,宫落云才知道原来小昀子下面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
只是他父亲死的早,母亲靠着做些绢花度日,根本养不活他们三个,小昀子进宫时年龄已经大了,本不应收进来。
谁让负责的内侍心软,见着他走投无路,又自己净了身子,便答应了。
于是,他每月的月银自己也不留,都送回了家。
正因着如此,宫落云赏给小昀子的东西,虽不贵重,分量却多了不少。
······
今年的秋日几乎是一闪而过,九月下旬便起了寒风,宫中各处也都换上了厚的衣服和被子。
内务府也早早的备了炭火,因着这寒意来得太过突然,各宫中也都点着一两盆炭。
降鸾宫中虽然有地龙,但还没到用的时候,因此宫落云看着燃着的炭炉不禁挑了挑眉。
“奴才看天气冷了,担心娘娘一时适应不了,这才点了炭。奴才瞧着娘娘一直喝药,想着娘娘的身子可能要弱些。”
宫落云点点头,“有劳了。”
之前即使被幽禁,姜忍还是按时给她请平安脉。可不知怎的,有一日就忽然变成了别的太医。
不过宫落云也不曾在意,只是姜太医前一阵给她开的药还得继续喝着。
宫落云想着这定是萧允昭的意思,便点点头,不再多问。
管他是什么药,他叫她喝她就喝,否则又少不得要在大哥他们身上找麻烦。
日子一天天过着,虽然平淡,但也不至于乏味。
十月初,竟然下了起了雪,今年的天气果然是怪。
只不过今日刚醒,宫落云便被满目的粉色震得说不出话来,“怎、怎么年已经过完了?”
“娘娘又说糊涂话,这才十月,过什么年。”谢嬷嬷拧了热乎乎的帕子放到宫落云手上,“娘娘您看,这绢花做得可真好?”
“绢花?”
穿上大氅,宫落云绕道寝殿后面,原本因着突然下雪,降鸾宫里的花叶落了有十分之八,可如今这一片桃枝上尽是粉色,还盛着缤纷的白雪。
伸手摸了摸,果然是假的,看上去却同真的没两样。
走近了才发现,在桃林的最末端,一个蓝色身影将最后几朵绢花缠在树枝上。
“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小昀子将篮子放在地上,有些腼腆,“奴才记得娘娘第一次同奴才说话时说过,若这里有梅花,在冬日里就不会显得寂寥。梅花奴才是没办法帮娘娘弄来,却可以为娘娘做出一片桃花,即便到了冬日,也能有些颜色。”
谢嬷嬷在一旁道:“这么多的绢花,做的这样好,也不知得做多久。”
宫落云看着满目的桃花,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只得轻声道:“这下本宫倒不知该赏你些什么了。”
“奴才不要赏赐。在娘娘这里,娘娘待奴才极好,奴才只想报答娘娘罢了。”
宫落云看了眼小昀子,咽下了眸中的湿意,忽而笑道:“那不如在没人的时候你便当我弟弟如何?”
却见小昀子忽然间捂嘴笑了起来,不明所以的看了谢嬷嬷一眼,又道:“你笑什么?”
“娘娘见谅。”小昀子又行了礼才道,“奴才说不得还比娘娘要大上几岁。”
“真是的,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谢嬷嬷笑着轻斥道,“不然你还要做娘娘的哥哥不成?”
谢嬷嬷话音一落,便引来宫落云的一阵轻笑,和小昀子莫名的红了脸。
降鸾宫之外,风声鹤唳,人心惶惶,重重阴谋如今早已化作阳谋。
降鸾宫内,却是温馨宁静,是如今都城中仅有的一片净土。
深夜,灯烛已熄,只余一缕月光撒落在寝殿后那片桃林中。
“陛下,宫将军密信,那些企图偷偷潜入大礼的军队已经尽数剿灭,军中的奸细和孟家藏着的余孽,也尽数被揪出。”
桃花林中,一挺拔的身影仰头看着迎着寒风摇摆的绢花,清冷的眉目借着月光看着密信。
片刻之后,一抹火光将信烧了个干净。
男子的声音干净而凛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