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与小昀子越来越熟,连带着的,宫落云时常也与谢嬷嬷说些心里话,幽禁在降鸾宫的日子也有趣了起来。
入了十一月,天气越发的寒冷,降鸾宫中的地龙也烧了起来。
宫落云坐在上首,谢嬷嬷和小昀子连同伺候在殿内的宫婢坐在下面,几人面前皆放着热茶和几盘果子,欢欢喜喜的说着即便娘娘不能出降鸾宫,但过年也应该热闹些才是。
宫落云点点头,道反正降鸾宫内也有小厨房,虽然不知是否能去内务府领到新鲜食材,但今年不同以往,自然没必要认那些主子与奴才的尊卑。到时都坐在同一个桌上,做些各人喜欢吃的菜,欢欢喜喜的守岁才是最好。
虽然不太敢做这样的事,但既然皇后开了口,那便没什么不行的,皆点头同意。
宫落云笑笑,抬头看了看窗外,云层又重了些,看来不用几日便再会迎来一场大雪。
不如宫落云所料,几日之后,鹅毛大雪再一次覆在了红墙绿瓦之上。
睿语宫中,顾箐箐一身劲装,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殿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多名宫婢、内侍倒在殿内,已经没了生气。
现在跟在身边的,无论是贪生怕死也好,贪图富贵也罢,都是愿意跟着她的。
“小姐,怎么的迟迟不见老爷信号?”
顾箐箐眸色冷然,紧握着从萧允昭库房中取来的长剑,“如今大局已定,爹爹那边不会有异。”
看着外面鹅毛一般的大雪,眼中像是淬了毒一般。
顾思成即便不敢动手,如今也不得不动手!
现在最重要的是取宫落云性命!
宫家唯一的独女,你们宫家不是待她如珠似宝吗?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功败垂成,但一定要拉上宫落云!
只有以宫家人的血,才能祭奠她满府亡魂!
降鸾宫中,宫落云一手捧着暖炉,一手伸出窗外接着雪花。
“娘娘,外面寒凉,还请娘娘去内殿休息。”小昀子跟在她身边,低声劝道。
“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总劝我进去?”宫落云好笑的瞧着小昀子,明明她才刚用完早膳没多久。
不过说是早膳,其实用完时也快到了午膳的时间。
小昀子垂下眼眸,耳边隐隐听见远处的叫喊渐渐接近,眸中一掠而过的是比这雪还要透骨的冰凉。
“奴才只是怕娘娘受惊。”
“受惊?受什么······”宫落云正说着,却听见宫门外的叫喊。刚转过头,就见着殿门被长剑破开,殿外宫人们各个手执长剑,已经有几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宫落云!”顾箐箐身上染血,眼中尽是疯狂,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长剑在她手中拿得极稳,踏着血迹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宫落云忍不住后退,心中大骇,“陛下呢!萧允昭呢!顾箐箐你、你杀了他?为什么?”
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面上已是濡湿一片,几步之后,后背却靠上坚实的胸膛。
“莫怕!”身后的低沉嗓音似乎就在一瞬之间安抚了她的惊惧。
宫落云眉间疑惑,眸底定住,还不等她细细分辨,就见着他挡在自己面前。
刻意的叫出那个名字,“小昀子!”
“哈哈哈,一个宫人能做什么!”
顾箐箐笑得越发癫狂,“你且放心,日后陛下便是我一个人陛下,我会将他纳入宫中,好好疼爱!今日的事,不会有人传出去,他们只会知道宫家谋反,皇后无颜面对江山百姓,以死谢罪。”
顾箐箐说着,眸中是近乎疯狂的兴奋,“你的夫君,我会替你好生疼爱!”
宫落云不自觉的抓紧了衣袖,实在不明白顾箐箐为何要这样!“他不也是你的夫君······啊!”
两道尖叫同时响起,一道是受了惊吓,下一刻被男人紧紧护在怀里。
一道是疼得撕心裂肺,那柄长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顾箐箐像是被刺伤的蜈蚣蜷缩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是那个内侍!他砍断了她的胳膊!她甚至都没看见他是如何出剑的!
“朕可不是她的夫君。”
“小昀子”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掀开,在两道惊诧的目光中,露出真容。
冰冷的神色带着嗜血般的兴奋瞧着一脸不可置信的顾箐箐,“是不是,孟琳?”语气淡淡,好似是在谈论今日下雪了一般。
此言一出,感到怀中的身子震了一震,立刻又搂得更紧了。
幽深的眸色落到宫落云苍白的脸上,眉间止不住的心疼,不觉轻声哄着,“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宫家无事,云儿不必担心。”
宫落云双眸含着泪,不知所措的望着他。明明想要挣开的,可此时依在他的怀中,竟使不出半分力气。
缓缓地看向孟琳,其实相比起小昀子就是萧允昭,从他嘴里吐出的“孟琳”二字更叫她惊讶。
看着捂着断臂狠狠瞪着她的孟琳,宫落云不自觉的往萧允昭怀里缩了缩,不敢置信,“她怎会是孟琳?”
孟家的事她记得,私通外敌,诬陷宫家,全家处斩,不留一个活口。
“你怎会知道!你不可能知道!”
孟琳的惊讶丝毫不逊于宫落云,她为了变成顾箐箐,不去用麻药,硬生生的脸上挨了那么多刀,这一张脸,就连顾思成夫妇也分不出来!他如何能知晓?
萧允昭并未看着孟琳,反而是直直盯着宫落云,冷然的语气也柔了八分,“云儿,我可以跟你解释,之所以任她攻进降鸾宫,就是想当着面说清楚。”
一边说着,紧紧握住她的手,才道:“为了装成顾箐箐,你的确很卖力,甚至不惜在脸上动刀,换上了跟她一模一样的脸,的确叫人难以分辨。”
此刻,时随安已经带了人,将跟着孟琳造反的人尽数绞杀。
谢嬷嬷不知何时也立在一旁,似乎对于这样的血腥已经习惯。
看着被压在地上的顾箐箐,萧允昭抱着宫落云舒服的坐在主位之上,复又开口:“当日在猎场你说你为了救我叫人辱了身子,朕亦看到了你衣衫残破,身下血迹斑斑。”
说到此,萧允昭轻笑一声,“若是旁人也就信了,但朕是谁?你以为这皇位真的就不惹尘埃?假血朕见得多了,又怎会因一时感激分辨不出真假?况且你的身子······”眼角一样,尽是轻蔑,“若被人辱可不会那样洁净!”
自懂事起,便是太子之位,又哪里是善类?这些话于他而言不痛不痒,但感到怀中的身子轻颤,还是忍不住住了嘴,无声的拍哄着。
接过谢嬷嬷递来的茶水,喂到宫落云唇边,“此茶可安神,云儿喝几口,否则晚上要做噩梦了。”
的确是被那几句话吓到,宫落云僵硬着身子,虽很是不想顺着他,但仍是喝了几口,心中一瞬间好了许多。
萧允昭这才又看着孟琳,“顾思成自恃才高八斗,可当年却未被任命丞相,这么多年来一直记恨敬远侯。自打在猎场之后,朕派人查到顾家蠢蠢欲动,正是在顾箐箐回到都城之后,难道其中没有你的手笔?”
“是又如何?如此你便能知道我是孟琳?”事已至此,孟琳也不再隐瞒。
“自然不会。”
萧允昭放松的看着她血流不止的手臂,和越发苍白的脸,面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些。
“还记得昔日在东宫时,朕送了你东西,送了你衣服,还亲自带你去马场?那些东西衣服上皆有顾箐箐会过敏的杏仁粉,你的吃食中自然也有。顾箐箐虽善骑射,喜刀剑,但你的骑射过于娴熟,这绝不是一个养在都城的女子会有的。”
“可即便如此,她怎能模仿顾箐箐那般相像?”宫落云听着他们的话,终是忍不住,拧着眉道。
“顾箐箐自小就爱游历,如男子一般喜欢骑马射箭,与沙城孟家嫡女孟琳是手帕交,甚至顾箐箐的一身本事,也是孟琳所教。”
萧允昭说着,温色的目光再次笼住了她,“朕已经派人查证过,那时朕去沙城处理孟家之事,顾箐箐也在沙城。顾思成还专门去了信,叫她少跟孟家人接触,以免惹祸上身。”
“孟琳,若朕没说错,当时的顾箐箐早已经被你杀了,你毁了她的面容,趁机逃跑,追捕过程中假装中箭,再以顾箐箐的尸首以假乱真,金蝉脱壳。”
孟琳死死瞪着身下的毯子,自己的计划如此周密,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可他就在最初,竟然猜了个透!
如何能叫人不恨!
“是又如何!顾箐箐那个蠢货,让她活得再久也是白活,还不如将她的命给我!”
虽然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仍一手撑着地,恨恨道:“一切都是宫家的错!好好的当孟氏的替死鬼就好!”
说着,一手指着宫落云,“你去找什么太子,翻什么案,害我顾氏满门,宫落云,你这条命,活该赔给孟氏!”
宫落云一惊,原本搁在萧允昭胸前的手突然紧握成拳,怒道:“明明是孟氏通敌,你们犯的错,你们害的人,难不成没当你们的替死鬼就成我们的错了!”
眉间紧紧皱起,不理会萧允昭的安抚,顺手拿了摆在一旁的瓷瓶就像孟琳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