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瑟斯·珂美路带着劳雷尔离开了,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等到亚力克过来验证过这是自己的伙计之后,大约只是口头警告,至多赔点钱,就能把劳雷尔领走。
希灵围观了整个过程,却没有跟着赛瑟斯一起走,比起劳雷尔,他现在对安特伯顿·雅林的兴趣更大。
“你看出来了么?”他小声问梅布尔,眼睛跟随着场上正在驱散人群的那个年轻男人,兴味满满地说。
“他在给巴里·特纳下套,”梅布尔说,“他的道歉、劳雷尔的下跪……嗯,”梅布尔思索着,摇了摇头,感叹说,“围观的人群对特纳和这个护卫的不满已经十分高涨了,少爷。”
“他很聪明不是么?”希灵转回头,靠近梅布尔,眼里满是笑意,“为什么要现在做这种事?你说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梅布尔在逼近的绿眼睛里晃了晃神,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说最近哈赛港的动荡么?”
“否则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一举一动都在针对特纳,”希灵拍了一下梅布尔的肩,“有必要给那个考博道歉么?还要代替下属受罚……如果他不想大个子受罚,没人真的能强迫他,我想,至少这个护卫还不能。”
梅布尔感觉肩头有些发烫,他刚想说些什么,乔爱洛也凑了过来,他“哼”了一声:“的确,那一记弯腰完全是多余的!”
乔爱洛发言道:“倘若他直接要大骑士责罚他,赛瑟斯·珂美路也绝不会做出比罚款更多的举动,所以说,这个人是故意的。”
“哈,”希灵轻轻笑道,“就是这样。他大约是察觉到什么了,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们去见见他吧。”
“现在么?”梅布尔不太认同,“这样贸贸然去见面,太突兀了吧?他可能什么也不会和我们说。”
“他会的。”希灵笑起来,难得的显出一丝调皮。他已经有了计划,这需要一点点的助力。
“基尔先生,您可以帮我一个忙么?”他邀请道。
在热闹结束之后,围过来的人群还在指指点点谈论着什么,他们大多把目光聚焦到安特伯顿的身上,在灰营劳工“散了!”、“散了!”的大吼声中,才挪着步子慢腾腾地离开,只有安特伯顿瞪视到的那部分人群才会像是避煞星似的跑得飞快。
“喂,你们!”身边的人都快走光了,希灵等人显露出来他们的格格不入,一个劳工喊着,“快回去吧!都没事可干了么!”
这四个人还是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笑,这让他有点恼怒——真是的!老大就是弯了下腰又怎么了!还揪着不放了是吧!
他大踏步走过来,恶声道:“喂!该回家喝奶的喝奶!该找妈妈的找妈妈!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手指一边指着希灵等人,一边靠近,一丝怒气从乔爱洛脸上闪过,他不像同伴那样能沉住气,直接上前一步从下往上掐住那只手腕,然后使劲儿往下扼——
“啊!”劳工痛呼一声。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眼前身影一闪,手腕一痛!
“喂!”他痛呼道,“混蛋!放手啊!”
“嘴巴放干净点。”乔爱洛也并不屑于为难他,警告一声就甩掉了他的手腕。
“混蛋……”他握住了手腕,畏缩地后退几步。
安特伯顿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直接走了过来。
“喂,”他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老大!”像是找到了靠山,他退到安特伯顿身后,告状道,“他们不仅不离开,还打人!”
乔爱洛哼笑一声:“喂,说话要讲道理啊,谁打你了?”
“就是你啊!”老大来了还敢这么嚣张!他忿忿指着乔爱洛。
“我就是拍了拍你的手腕要你说话做事礼貌点,”乔爱洛啧啧说道,“这就算打人了?那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打人是什么样的吧?要我示范给你看看么?”乔爱洛故意揉了揉手腕。
躲在安特伯顿后面还立即后退了一步,这显然是怕极了乔爱洛会动手。
安特伯顿抖了抖眉毛,他扭头对手下说:“你去其他地方吧,这里我来。”
这个决定让手下很是松了口气,他自觉武力比不过这个白头发小子,让老大来应付是最好了。他立马说:“好的老大!”然后就又气势汹汹跑远了。
他们目送这个人远去,乔爱洛耸耸肩:“……你的手下,还蛮有意思的?”
安特伯顿并不搭理这声调侃,他澄黄的眼珠来回扫视了一圈面前的四个人,中年人他略了过去,有点眼熟,但是没什么威胁,倒是三个陌生的年轻人让他暗暗警惕起来。
“你们,”他“呿”了一声,“什么来头?”
这直白的问话显得很不友好,但是希灵只当没有听出来里面的冷漠和敌视,他展颜一笑:“不请我们进去说么?”
安特伯顿没有按套路出牌,不耐烦地说:“也说不了几句话,就不要这么麻烦了吧。”
“我觉得我们应该会有点共同话题,”希灵没有被这冷脸给打击到,还是用如沐春风的笑容和他说,“比如男爵?”
“很多人都想和我谈男爵,”安特伯顿嗤笑,“你要谈的大约和他们差不了多少。”
“哦?”希灵很感兴趣,“谁和你谈过男爵?汉森尔顿·亚当斯?还是西蒙·瓦伦丁?不过我觉得刚才的赛瑟斯大人大约更有可能些。”
安特伯顿终于提起点精神,惊异又狐疑地地看着希灵。
“……我们进去说。”他最后说。
希灵微微一笑:“好。”
他们穿过小广场,来到左手边一间不大的屋子里。这里的屋子都只有一层,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书桌,几把椅子,靠墙边立着几个大大的置物柜,里面摆着些账册。
正对着书桌的是一扇窗户,窗户开得很大,外间的情形一眼就能看到。
“条件简陋,你们随便坐吧,”安特伯顿指着几把椅子,“我这里没有书房也没有密室,只能在这间办公室谈了。不过也不用担心会走漏消息,没人到得了这里,后面是湖水,前面是我的人,放心。”
他好歹还有点待客之道,要给希灵等人沏茶。“茶叶、茶叶……”他翻找了一阵,最后端着水说,“没有茶叶了,你们凑合着喝点水吧。”
乔爱洛嫌弃地撇撇嘴,安特伯顿也不在意。本来他就不在乎这群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喝不喝水,只是为了表示礼貌做个样子而已。
“所以,”他一屁股坐在木椅子上,椅子咯吱咯吱响了一阵,“你们找我要说什么?”
“毋庸置疑,”希灵说,“关于特纳男爵——我们欣赏了一场您的表演,觉得对于这个话题,我们应该可以达成一些共识和合作。”
“共识?”安特伯顿重复道,“合作?”
他敲了敲桌子,沉吟一会儿,然后探出身子直视希灵的眼睛:“在那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先知道你是谁?”
“您觉得我们会是什么人?”希灵轻松地问道。
这听起来像是个小小的游戏,安特伯顿并不排斥这个,他又拉远了身子,在三个人——主要是在希灵身上,仔细观察着。
“唔,”他慢慢说,“我的眼力并不十分好,但是也能看得出来你并非普通人。这样看来,只有两种情况了。你是贵族?又或者来自教廷?这通身的气派,也只有这两处能养出你这样的人了。”
“啊,”希灵赞叹道,“您也不像嘴里说的眼力不好,实在是自谦了。”
“这么说,”他紧紧盯着希灵,“你的确是来自其中一个地方了?让我猜猜——是教廷吧?”
“即使是二选一,”希灵挑挑眉,“我也想问问,我是哪里漏了馅呢?”
他指着希灵身边的两人:“你们三个人有种相似的气质,这不像是贵族里养成的,一定要说,也只有教廷有这个能力了。”
“这倒是没想到,”希灵摇摇头,站了起来向安特伯顿伸出手,笑着说,“埃伦·佩吉特。”
安特伯顿同样站了起来,和希灵握手:“安特伯顿·雅林。你应该知道了。”
“不妨碍我们真正认识,雅林先生。”希灵微微一笑。
“叫我安特伯顿吧。”
“那么也请您叫我埃伦。”
“你是哪个地方的神职人员呢?我在哈赛城没有见过你。还是你是一位见习?”安特伯顿先问道,他依然很谨慎,“如果有空,我一定要去拜访你。”
“我从神甫学院毕业后就一直在公国审判所做书记官,”希灵笑言,“十分枯燥的工作,能够来哈赛港看看风景,不得不说是一趟难得的旅行!”这里的公国,指的自然是吉卡公国了。
“书记官?”安特伯顿有点怀疑,“你也太年轻了点。”
“我可以把这当成赞美收下么?”希灵眨眨眼,“可能是因为在学院里表现得比较好?总之,审判所的梅耶大人似乎挺欣赏我,所以我在毕业后就就去了公国审判所。”
“如果你还有所怀疑,”希灵补充道,“我可以把我的工作证给你看,不过那在旅馆,我没有随身携带。”
“这样的话,我想我们得过段时间再谈……”
摩根突然说:“这的确是来自公国的书记官,雅林先生。”
安特伯顿看了过去:“你是?”
“您不认得我了么?”摩根提醒道,“我是河门商队的摩根·基尔。我们去年曾经见过一面。”
安特伯顿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才从脑袋里找出这段记忆:“……啊,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你啊。”
“您记得我了?”摩根接着说,“我和书记官阁下见过几面,也的确看过书记官的工作证,有我作保,您大可放心,书记官决不会是什么歹人。”
“河门商队的摩根·基尔,我也听过你的名声,”安特伯顿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就谈一谈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