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些什么?”安特伯顿绝口不提自己和赛瑟斯之间的关系,只是表达出愿意提供情报的意愿。
安特伯顿尚有顾虑,希灵十分清楚。他不像摩根这样可以不在乎后续事情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因为摩根不是哈赛城人。摩根不在乎他离开之后哈赛城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安特伯顿却不能不在乎。身为土生土长的哈赛城人,哈赛港又是他安家立业的地方,安特伯顿自然不能够随意相信一个才刚刚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这些都在希灵的预料之内,不过只要打开了一个口子,他就能慢慢获取安特伯顿的信任。他有预感,安特伯顿会是哈赛港口重要的一环,如果能从这里获得突破,就能很容易地清算诺厄·沃尔索普以及巴里·特纳等人。
“我的目标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安特伯顿,”希灵首先委婉地暗示了一句,“想必你也不耐烦那些客套话,我就直接说了:关于哈赛港的走私,我想问问你,灰营在里面参与了多少呢?”
就像听见了□□声响的兔子,安特伯顿顿时支楞起了耳朵,他警惕地看着希灵,声音冷硬:“什么意思?你怀疑灰营和走私有关?不,灰营和这个没有关系。”
安特伯顿断然否认。这让希灵不由放柔了声音,他抚慰道:“安特伯顿,我没有恶意——我也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来套话的人,你应该相信我,我的目标不是灰营。比起灰营,难道不是靠着哈赛港非法敛财的贵族们更加吸引我么?我会问出这个问题,自然是自己推断出来的,我知道特纳男爵用伪造的缴税单进行走私,故意漏报了一部分货物偷税漏税。这部分偷漏税的货物需要运上船,除了你们我也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承担这样的运输任务——你看,只是一个小小的推断题,我不为任何人做事。”
安特伯顿的神情微动,他阖了阖眼皮,有些犹疑。
希灵注意到了他的动摇,又说:“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哈赛港里正在发生一些变化。权利的转移、人事的动荡……走私是个很危险的行当,既然我能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来是你们在给走私的货物提供帮助,自然也有其他聪明人能察觉到这一点——可能知道的人不止你以为的那些。看得出来,你也非常不想继续干这档子事,但是只要这些走私的贵族们一天掌握着哈赛港,你就要一天掺和进走私的生意里——所以你才想着扳倒特纳男爵,并且和赛瑟斯·珂美路之间有了默契。但是这些就够了么?你不应该拒绝我,在肃清哈赛港的走私生意这件事里,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可以联手,不是么?”
之后希灵就不说话了,他微笑着看着对方,留出时间给安特伯顿思考。
安特伯顿默默思量了一段时间,才吐出胸中的那口浊气,他锐利的眼睛想要看进希灵的内心、看清他的真实想法。希灵坦坦荡荡地和他对视,并不怕被窥探,反而安特伯顿没有和他交流的意愿,这才是最糟糕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已经猜出了大半,”安特伯顿最终说,“你是个十分可怕的人。”
“这份敏锐只会被用在对付敌人身上,”希灵轻轻摇头,“你是我的朋友,安特伯顿。”
“更可怕的是,”听了这句话,他面色更古怪了,喃喃道,“我居然觉得你的每句话说的都是真的。你要么是个连自己都能骗过的骗子,要么就是个几百年都不出一个的怪胎。我实在想不出,怎么会有人能够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呢?”
希灵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说我是个怪胎!”
“那大约是因为你身边都是怪胎的缘故。”安特伯顿评价道。
“那么,对于我的提议,你意下如何呢?”
安特伯顿看了希灵一眼又一眼,十分不确定地说:“我……可以相信你么?”
“当然!”希灵肯定地说,然后笑起来,“假如你也还没有全盘的计划的话,试着和我合作或许会有条新的道路也说不定呢?我们完全可以慢慢建立信任,通过一件一件小事来互相磨合。”
“好吧,”安特伯顿“嗯”了一声,“那我们就试试看。”
“既然是有限的合作,我也只能给你有限的情报。关于你所说的灰营参与进的走私,”安特伯顿斟酌着说,“的确如你猜测的那样,我们已经卷入了贵族们的走私活动。”
“是从一年前开始的么?”
“不是,”安特伯顿否认了,“是很早之前就开始的了,那时候他们还只敢偷偷摸摸地做,走私的量也没有太多,找的劳工也是给了封口费的,连我也不知道。至于这次的大规模走私,是从去年四月份才开始的。”
“特纳他们胆子越大,需要的劳工也就越多,”安特伯顿神情讥诮,“劳工里知道这件事、参与进的人已经多到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我才被告知手底下的一部分人居然在协助走私。之所以会告诉我,也是因为想要调度更多的劳工帮他们走私绕不开我罢了。”
“这么说,你有船队走私的所有记录了?”希灵问到这个关键问题。
“我的确有,”安特伯顿点头承认,“我也需要有点底牌。但是这个对付汉森尔顿·亚当斯会有点用处,但是对巴里·特纳就没什么大用了。”
“因为特纳的缴税单能够以假乱真么?”希灵立马想到这一点。
“那就是真的缴税单,”安特伯顿冷笑,“没有以假乱真一说。”
希灵默默坐着想了一会儿,过会儿才开口:“这么说来,想要抓住特纳偷漏税的证据,只能在他走私货物的时候亲眼撞破了?或者找到和他狼狈为奸开出缴税单的同伙?”
安特伯顿瞥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先开口堵住他的想法:“特纳安排货物上船的时间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而且搬运货物的劳工整晚都会被特纳控制起来,根本没法传递消息。我也想过这一点,但是首先特纳的护卫就很不好解决……”
“所以你才和赛瑟斯联手?”
安特伯顿点头:“赛瑟斯大人有武力,而我有消息,如果顺利,我们就能把特纳解决掉。赛瑟斯大人知道特纳在走私,但是苦于没法抓到证据,我愿意给他提供抓到证据的机会,以此把灰营从走私的泥潭拉出来。”
希灵了然:“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还没有决定好,”安特伯顿皱眉,“而且,特纳最近都不怎么通过我组织劳工了——我觉得灰营里面有他的人,但我不知道是谁。”
“那么,给特纳开真缴税单的人是谁,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安特伯顿连连摇头,“这个我没办法给你什么线索。”
问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了。希灵整理了一番思路,他说:“这样的话,你和赛瑟斯大骑士就专注抓到特纳的走私的证据吧。那个神秘的同伙,就让我来试试能不能把他揪出来。”
突然想到什么,希灵又问:“你知道哈赛城的黑市在哪儿么?”
“黑市?你问这个干嘛?”安特伯顿不明所以,还是告诉了希灵,“哈赛城的黑市,就在哈赛港。哈赛港十分著名的普兰贸易市场,在它的地下就是黑市。进了普兰贸易市场之后,首先要在市场的管理杜博德那里花十万买一张贵宾卡,然后凭着这张贵宾卡就能走贵宾通道进入地下黑市。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可从没去过,十万亿张贵宾卡,贵得离谱!”安特伯顿咋舌道。
果然是在那里,希灵想。
“西蒙·瓦伦丁会用你的手下搬运货物么?”希灵没头没脑得又问了一句。
“不会,他从没在我这里找过人,他们都是自己搬,说是怕我们粗手粗脚弄坏了东西,不过那些昂贵的奢侈品,摔坏了一件我们也的确是赔不起。”
哈,这就很对了。
宛如醍醐灌顶,希灵陡然打了个机灵。
希灵发现自己差点就漏掉了这个好像不那么可疑的疑点!
哈赛港隐藏的最深的灰色交易是巴里·特纳的走私生意么?
不!不是!
西蒙·瓦伦丁!是他!
联想西蒙·瓦伦丁不变的老客户、奇怪的百分之一、不让别人接触的货物、闭口不言的商队还有摩根隐隐约约察觉到的限制品的影子——
西蒙·瓦伦丁的船队表面上装满了奢侈品、其实悄悄运输着的是教廷不允许私下销售的魔法物品和炼金物品!这些货船隐藏在哈赛港的诸多货船中,一点都不引人注意,特纳等人要抽成,他也跟风抽成,特纳等人走私,他也做出走私的模样,力图让自己平淡无奇——看起来好似出尽风头的巴里·特纳是哈赛港最大的走私商,其实西蒙·瓦伦丁才是!
比起限制品,一些金银珠宝粮食水果的走私又算得了什么呢?
希灵握紧了拳头,倘若不是他灵光一闪的发问,可能他还要漏掉这条最大的鱼!
西蒙·瓦伦丁——这好像又是一个谜,巴里·特纳的谜团还没解开,西蒙·瓦伦丁的谜团又接踵而来。
西蒙的限制品是从哪里来的呢?黑市是谁在操控?西蒙和黑市又是什么关系?
希灵的脑海里思绪纷飞,他呆坐在椅子上,有些魔怔了,直到身边的人叫醒他……
“……少爷?少爷?”梅布尔推了希灵几下,把希灵从深度思考中拉回来,他担忧地问道,“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不,不是。”希灵站了起来,他们和安特伯顿道别,等到出了广场,异常沉默希灵才突然说,“我错了。”
“您在说什么啊?”梅布尔疑惑道,“真的不是不舒服么?”。
乔爱洛笑他:“你是大白天做梦了么。突然说这么一句。”
“我没有在开玩笑,”希灵认真地看着同伴,“想一想我们一直以来获得的关于西蒙·瓦伦丁的情报——”
“我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