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厅堂里挂着朱元璋
我这个博客有一个自定功能，叫作“唤醒沉睡的记忆”。我在博客里展示儿时的一些模糊记忆，期待朋友们填充，从而让它们清晰一点。
我发觉，儿时的一些记忆根深蒂固，尽管我们后来可能离开了生养自己的乐园，但长大后的许多梦境，背景常常是故乡。去年春节我到姨父家拜年时，还特意就此向这位曾在大学任教的长者聊起过这一话题。当时姨父的解释是，小时候接触的信息量小，所以记忆相当地牢。这轻轻一点，让我茅塞顿开，不禁感喟姨父的高明。
昨日读明史，忽然想起了儿时所见过的朱元璋画像。大约是20世纪80年代初，其时我年仅一旬，忽然发现宗族古老的正厅厅堂挂起了朱元璋的画像。后来有长辈听说大哥能涂鸦几笔，便嘱咐大哥画一张。大哥果然不负众望，即刻画了一张一米多长的朱元璋大型画像，高高地悬挂在了正厅屏风的正中央。我猜想其时大哥心里一定是美滋滋的，因为当年他不过是一个才参加工作的小学教师，也没有受过专门的美术教育，却能够将自己的作品挂在一个古老的宅院里，让整个村庄的人们长久地仰视，这种成就感自然不言而喻。兴许“表扬使人向上”，后来大哥决定再接再厉，画一张更有气魄的朱元璋画像。由于正值家中新盖房子，他没有遂愿，只画出了头部，但从中可以看出他的画技确有不少长进，这画的视觉冲击力也的确大得多，因为仅这头部画幅就接近一米长。
上初中时，我从历史教科书上看到了朱元璋的画像，感觉这位帝王实在长得不怎么样，面目与我们一般人大相径庭，远远不如古宅正厅中所悬挂的画像相貌端正与和蔼慈祥。我疑心，坊间所挂画像经过了艺术加工，是皇家“标准像”，由于有着“为帝王讳”的意识，与真实的相貌并不相符。对比朱元璋的两类挂像，差别最大的地方在于脸庞，史书上刊载的“脸似月牙”，厅堂里悬挂的“面如满月”。不过，对于我辈长相不是非常出众的人来说，倒是不介意甚至宁愿相信朱元璋“脸似月牙”。因为他与美国着名总统林肯一样，以平凡的相貌和不凡的业绩给了许多人信心——其实相貌不是特别地重要，其实“吾貌虽丑，必美天下”，是豪情也是实情！
坊间为什么热衷于悬挂朱元璋的画像？这一点我是不大明白的。记得当年教科书中曾有这么一个注解：“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就字面上看，朱元璋似乎乏善可陈。于是，我仔细地搜索了一番朱元璋的身世。
朱元璋，安徽凤阳人，祖籍江苏句容。少年时是个放牛娃，后父母双亡。17岁在老家皇觉寺做和尚糊口，25岁参加郭子兴领导的红巾军农民起义军，并娶郭子兴义女马氏为妻。27岁郭子兴病故，他成了军中统帅。28岁时，即1356年3月，率领属部打过长江，攻占南京。1360年在狮子山指挥伏兵，以8万兵马击败政敌陈友谅40万军马，确立“群雄之首”的位置，奠定了大明王朝的根基。1364年当上“吴王”，史称西吴。1368年君临天下，国号“大明”，年号“洪武”。朱元璋在位期间，废除了元代富豪权贵蓄奴制度，奖励垦荒和屯田，大力兴修水利，社会经济有了比较大的发展。
这样看来，朱元璋还是卓有政绩的，但自己的故乡人为什么不仅不予称颂，反而把凤阳十年九荒的责任归罪于他？原来，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耗时6年在老家凤阳建都，时称中都。后经过数年冷静思考，感到凤阳不具备都城的条件，且竣工的建筑过于豪华奢侈等，遂放弃中都建设。凤阳没有成为都城，体现出朱元璋的眼界与胸襟，体现出朱元璋的务实与简朴。然而，数年的中都工程却在一定程度上劳民伤财，加上凤阳地处淮河之滨，从春秋时代以来黄河多次决口和改道，并侵夺淮河，长期贫困的凤阳雪上加霜，外出乞讨者甚众，于是民怨声声。
被家乡人咒骂，这样的帝王估计为数不多吧。凤阳花鼓里最知名的“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的唱段，20世纪80年代初“拨乱反正百废兴，改革春风吹大地”的坊间时兴悬挂朱元璋画像，两者结合在一起，不能不引起我的深深思考。
在清史热过后的明史热中，想起儿时见过的朱元璋画像，我疑窦丛生。看来，历史课还得再补一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