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客家村名里的玄机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名字即不便于称谓,指称起来就很别扭。所以,为了方便称呼,讲得顺口,世间万事万物大抵会取一个名字。
那么,名字究竟怎么个取法?战国时期荀子有一句很经典的话,叫作“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大意是,名字并非一定要哪个才适宜,只要人们共同约定并广为接受,就可以说它是适宜的。由此看来,取名似乎是一件很随意的事情。一个人出生后,你叫他狗剩就是狗剩,叫他福娃就是福娃。这话是不错的,可是,当初叫狗剩而不叫福娃,却是有来由的。人如此,村落同样如此,且来看看赣州客家古村落的名称。
我发现,许多客家古村落的名称取得有意思,咀嚼起来可以读出一些故事。纵观这些村落名,大体以下几类取法。
一是以景命名。赣州城东以七里镇为名的村落,尽管与城区相距正好约七里,却并非由此得名。经考证,其本名叫作七鲤镇,位于贡江之畔,对岸七条山脚一字排开,斜插江边,分开成七条水路,如同七条大鲤鱼嬉戏抢水,因而得名。当地诞生了赣州城区历史上唯一的状元,名叫池梦鲤,其名或许即与此相关。后来,不知哪位错将“鲤”字写作“里”,以讹传讹,七鲤镇便成了七里镇。七里镇的得名来自“实景”,赣江东北隅白鹭村的得名则来自“幻景”。据说,该村开基祖钟舆当年由兴国竹坝村放鸭来到此地,夜宿溪河边,梦见白鹭栖息于此,遂将该地命名为白鹭。
二是以方位命名。从字面上推断,龙南县关西村大概是位于某个关隘的西面。这个思维方式确实没错,事实上,关西村的得名正是这样来的。明朝正德年间,南赣巡抚都御史王守仁领兵前往广东和平、连平一带“平剿匪寇”,曾经在与现今定南县交界处的程岭安营扎寨,设关把口,关西村处于关隘之西,故此得名,这与东三省位于山海关之东而被称作关东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是以人命名。市场经济社会,冠名权成为一种无形资产,谁肯出钱,便能够拥有对某座桥梁、某条道路之类命名的权利。有些客家古村落的得名与此有相似之处,只是未曾花钱。譬如南康唐江镇卢屋村,顾名思义,这个地方姓卢的人特别多。实情也是这样,据了解,该村是我国卢姓族人最大的集结村,至今留守的仍达六七千人之多,连同从这里迁徙他乡的,则有数万之众。
有的人给孩子取名,喜欢取一个“贱名”,比如狗仔、牛牯之类,称这是“贱养”,说这样容易抚养成人。村落名一般不采用这种思路,毕竟,“茅坑村”之类住得再舒服,听起来都让人恶心。恰恰相反,许多村落都热衷于取一个能登大雅之堂的名字。比如赣县湖江乡的夏府,“华夏天府”,那是多么中听!这一命名心理启示我们,今天可以借此判定一些存在争议的村落名字。赣江储潭对岸的玉田村,二十世纪中叶地名普查时曾有白田和玉田之争。从“家是产玉之田”“蓝田日暖玉生烟”这些古语判断,称作“玉田”的可能性比较大。果然,2007年水西有色冶金产业基地兴建,人们从拆迁中的一块墓志铭上发现,早在嘉庆十六年即1812年,当地地名即为“玉田”。可见,200多年前,这里就叫作“玉田”。
应该看到,年湮世远,有的村落名已经数度变更,特别是不少已被同音字替代。前面说到的七里镇如此,兴国县三僚村和宁都县杨依村也是如此。三僚村被称为中国风水文化第一村,原名三寮,意思是三座茅寮,估计因当初三位在此开基的先祖搭建的三座茅草屋而得名,现在写成了三僚,似乎是说该村出了三位官僚。这应该不是当地人的虚荣心作怪,而也许是“寮”字过于冷僻,有人用了一个比较常用的汉字“僚”,便成了“三僚”。位于宁都县黄陂镇东南约3公里处一个小盆地里的杨依村,从字面上分析,这个名字仿佛取自于“杨柳依依”,据悉,其本名叫作漾漪,因村前一条溪河清波荡漾、涟漪泛起而得名。或许这两个字比较难写,也给后人换成了同音字。
浓缩的往往是精华,高度凝练的村落名看似只有寥寥两三个字,却暗含玄机,蕴藏着极为丰富的意味。不少赣州客家村落名甚至是一个密码,透过它,人们可以破解某一客家族群的生活流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