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一边倒
对于官兵最值得庆幸的是,李家庄园似乎并没有反击的能力。先前那批进攻的士兵只要能逃回过了盾牌兵那道线后,大多数人便算是捡回了性命。
而这一轮冲锋后,官兵在院墙前丢下了几十具的尸体或是无法动弹的重伤兵。但是逃回去的人里,也差不多有几十人受伤过重无法再次作战。
厢军军官多少也是懂些基本军事操作的,立即开始鸣金来掩盖败退的事实,并安排那些原本就没打算冲锋的亲兵摆出了防守的阵线,再四下收纳败退回来的士兵,喝令他们重新归队整理。
终归还是因为没有遇上对面的反攻,闹哄哄地好一阵子之后,镇子这边的官兵队伍才总算重新稳住了阵势。
回过神来的军官们聚集在金文这里开始认真商议。
“要严格按操练步骤,让盾牌兵缓缓推进!”
“必须要打造梯子,冲到墙脚的士兵要立刻用梯子登墙!”
“墙头缠战之后,再派人捡起撞木去撞门!”
不得不说,这些提议还都大体正确,这也是在明白了眼前庄园里的对手绝不一般之后,总算还有一些智力正常的军官存在。
梯子虽然没有提前准备,好在镇上的房屋多的是,去拆一些门窗后再打造一些不要很高的梯子也不算难事,无非就是多花费一些时间而已。
就在金将军运筹帷幄地进行着再次进攻准备的时候,在院墙之内,秦刚与李格非的弈战也进行到了尾声。
“我好歹也是拿过段位赛的水平,在大学的时候也曾横扫全校无对手啊,怎么在这里随便碰上一人就不行啊?”执黑先行的秦刚在开局顺利,中盘却是先强后弱,此时苦苦地将棋局拖入官子阶段后,却发现自己的劣势一直难以扳回,内心不由地暗自嘀咕。
对面的李格非却只有一半的心思在这棋局上,也是在中盘后听到外面的官兵都开始溃败了后,这才认真走了几手奠定了小胜的局面。
正在这时,有庄丁来报,就在他们从后门送走了以报信为名而逃命的赵明诚后,刚才接到了鹤伴山再次派来的信使说:他们前来支援的人马已经到了绣江镇北面五里地,约定下午未时一刻,从官兵的身后发动进攻。
秦刚大喜,一半是鹤伴山之兵来得十分及时,另一半是眼前棋局的脱身终于有了理由,他装作激动状迅速地起身,就在他的膝盖将要成功地撞击到棋盘时,却被眼明手快的李清照一把拉住,并带着警告的口气说道:“徐之小心,这盘棋还没下完呢!”
被看破心思的秦刚却使出最后一招道:“眼下已是未时,这局棋就算小婿输了!我得先去收拾眼前这帮人!”
“哼!什么‘就算’?这棋看着局面也是你必输无疑!”李清照撇撇嘴。
“诶!大事为重!大事为重!”李格非倒也不以为然。
秦刚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想法,他应该不算是一个爱显摆的人,可一旦在李清照的面前,他还是特别地想表现出自己一番,先前向她坦承了穿越过来的真相,也就不再指望自己抄来的那些诗词,本想着这围棋是不是能捞些面子,今天看来却是完全落了空,那么便只能指望接下来的院外破阵行动了。
秦刚缓缓走入了场中,却是感觉比在之前任何一次亲上战场的感觉都不一样,原因是在他的背后,会有李清照注视而来的一对目光。
秦刚一挥手,沉声道:“能骑战的人,牵马集合!”
秦刚来明水时带来了十匹战马,庄园内长门徐退所召集来的护卫都是派来中原的飞鹰军好手,也有近十匹好马,在这里恰巧凑满了十七人马,依旧是游珍带头,都在院中牵马列队。
“牵我的马来!”长门徐退已亲自将秦刚的座骑牵来,并递上了流求军械局为他特制的钢枪,平时分为两截便于携带,中间却有特制的套管与卡扣,两相一接,便立刻接成了一柄沉重异常的精钢长枪。
“徐之!你这是想要作甚?”李格非却是瞧着大惊,想着这位女婿别是因为输了棋,却强行想要自己出战挽回面子,心里一急,“刚才那棋,也未分胜负啊!”
秦刚却因为李格非的直率说得略有点脸红,低头由长门徐退为他简单披了半身轻甲之后,便迅速翻身上马,正色抱拳解释道:“庄外官兵虽然多我近十倍,但都是鱼腩之师,不足为惧。凭墙而守,亦也无忧。但是此军最善欺软怕硬,前又洗劫了镇上,若不对他们施以惩戒,让其逃走,也是吾等之耻。眼下既然鹤伴山好汉拦住了对方的后路,就让诸位开一开眼,看某等一十八骑,如何宰割此等纸糊泥塑之师!”
其余十七人也立即翻身上马,齐声应道:“在下得令!”
李格非虽然听得明白,却根本不会相信,转头拉住女儿道:“清娘你快劝劝徐之,我知他勇猛,但是敌众我寡,却哪有十八人对阵几百人的道理?”
李清照先前看到了披甲执枪威风凛凛的秦刚之后,早已满心欢喜,只是脸上并未表露出来,看到秦刚已经策马动身,便坚定无比地对父亲道:“徐之既说他会大胜,女儿便相信他会大胜!庄中虽无军鼓,但有过年节用的大鼓,女儿便去叫人抬上门楼,愿为徐之擂鼓助威!”
李迒听了也兴奋不已,忙道:“阿姊带上我,你累了可以换我继续!”
李格非瞧见自己儿女这般,也就只能无奈转向秦刚喊道:“兵刃相见,刀箭无眼,贤婿自当小心呐!”
秦刚已经下令打开了庄园正门,听得身后几人之语,已是心头一热,用手举枪以示回应,然后一马当先,率领身后众人,鱼贯而出,便在庄门前面先行列阵。
此时的厢军部队,又是忙活了一个时辰左右,总算是打制好了十几架木梯。不过因为前面死伤得过于惨重,在安排接下来由哪些人率先进攻爬墙的时候,各个都头之间开始了激烈地争辩,跟之前那次都争抢着先去相反,谁都希望是由别人冒着被射杀的风险去爬墙,然后自己再等待大门打开之后进行冲锋。
骂娘的、卖惨的、哭穷的、争功的、摆资格的,毕竟这是关系到生死的大事,各个都头聚在金文的指挥台这里,争得是声嘶力竭、分毫不让。
就在这时,一直观察着庄园大门的士兵突然叫了起来:“庄门开了!”
“有骑马的人出来了!”
“还出来的十几匹!”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争吵,看着前方,脸上都是一样的不可思议与迷惑。但是就是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赶紧过去准备防御。
因为出来的就只有十几匹马,实在是让人想不通他们的目的与用意。
如果是为了投降,为何要骑马出来,而且也看不到投降专门用的黄色旗帜。
如果是想来谈判,出来十几匹马,这样的谈判阵仗未免有点太大。
如果是想出来反击,那未免会太可笑了,自己这里可是足足两个营的部队,几百号全副武装的士兵,谁会想到用这十几个人来进攻?
以卵击石?自投罗网?螳螂挡车?羊入狼群?蜉蝣撼树?以肉饲虎?尤其是目睹这一切的副都指挥使金文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快成了成语大师!
庄园在厢军面的西南方向,从打开的大门处出来的骑马者数量着实有限,而且大门很快在最后一骑出去后再次紧紧关闭。
有心的厢军士兵数了一下,正好是一十八骑,他们缓缓地停在了大门之外,并排成了一个箭头的形状,最前方一人横执着一杆通体发亮的长枪,却一直停留在那里没有后续动作,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此时已经是未时过后,阳光正好从这一十八骑的身后射过来,使得他们看起来像是遍体都有了金黄色的光芒,同时也无法看清他们的面目。
“不对!不对!”金文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多少还是有点基本素质的,他喃喃几声之后,因恐惧而令自己的声音更加愤怒,“还愣在我这里干什么啊,赶紧去加强防守啊?!”
但是手下人却更加糊涂了,什么?防守?防谁?就防眼前的这一十八人?金都司是不是脑壳坏了?别说他们敢不敢冲起来,真就是冲过来,还不是自寻死路吗?
所以,竟然没有一个人动作。
当然,这时即使有了动作也来不及了。
因为,庄里已经有人把一面大鼓抬上了门楼,与父亲、弟弟一起走上门楼的李清照,在和下面的秦刚回首对视了一眼之后,努力地抬起了手里的鼓槌,回忆时平时看到敲鼓人的手势,用力地敲向鼓面,敲出了最简单、也是最有力的鼓点声:
“咚!咚!咚!咚!……”
伴随着有力的鼓点,秦刚的座骑开始扬蹄动步,身后的骑士随即启动。
由于距离厢军的防线并不远,秦刚在一动身后便立即开始全力加速,在他的身后都是平时训练过墙式冲锋的飞鹰军精锐,此时虽然不需要,但是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远远小于常见的散步冲锋阵势,从而形成了一个相对紧密的锐形冲锋阵。
相对于指挥台那边已经看傻的都头军官们,在镇外布置着松散防线的厢军士兵已经完全懵得不知如何应对!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庄园里的人会出来反击!更是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作战场景下,他们还会碰上骑兵的冲锋!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有的士兵跑到了树荫下、屋檐底躲起了正午的太阳;有的士兵直接就地半躺着开始了自己的午休;还有的士兵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之前谁多抢了东西,接下来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在庄园里追上差距。
反正谁也没有想到过,死亡的气息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直逼眼前。
秦刚的座骑马力已经展开,他手中的钢枪已经微微指向正前方,随着两耳已经开始出现的呼呼风声,当年在漠北战场上的热血再次苏醒!
只是可惜了对面都是一些不堪一击的废物。
面对厢军胡乱布置的拒马,秦刚的座骑一跃而过,就在守军的惊呼声中,马蹄落地的瞬间,银枪如长蛇吐信,就有一边三人连续被刺倒地。又随着战马收不住的速度,枪身犹如钢鞭甩出,一击之下,抡倒一片。
既是由于骑兵的冲锋出奇不意,更是因为厢军们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凶悍的打法,以秦刚为突前的这支骑兵,毫无阻拦地便冲入厢军防线之中,所到之处,先是一阵刀光枪影、血肉横飞的惨像,紧接着就是各种哭爹喊娘的乱叫之声。毫无准备的厢兵们立刻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争相四下逃窜。
当然,骑兵的速度更加出乎于所有人的意料,秦刚等人迅速洞穿了整个防线,在接近镇上建筑时,考虑到那里并不利于骑兵行动,同时也想尽快搅乱官兵。便一拉缰绳,十八骑便迅速调转回头,再次杀回已经开始混乱的官军阵中。
毫无准备的第一个瞬间,恐惧呼啸而来,转眼就收割了身边同袍的性命,然后呼啸而过,一切似乎就像没发生过一样,除了浑身是血并在一旁号叫的其他士兵在提醒自己,刚才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仅仅只是一转眼间,恐惧再次席卷回来。问题是,没有了军官们的吆喝与指挥,士兵们除了高高举起自己手里的武器,盲目地朝着不知对不对的方向挥舞着,然后在恐怖的骑兵再一次逼近之时,完全将自己的命运交于无法预料的生死概率。
骑兵对于普通步兵原本就是无敌的存在,更不要说秦刚自己与手下飞鹰兵的精湛武功。在几乎没有像样的反抗与对搏之中,曾令阻卜人都闻风丧胆的“神枪三郎”,此时便像是在纷乱的稻田中挥镰收割的农夫一样,银枪挥过,所向披靡。
不过,一昧杀戮非其本意,感觉到这一进一出的冲锋之中,枪头之处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挡,在再一次调头之初,秦刚便勒住马步,高高举起不断滴血的枪头,大声喝道:
“弃兵器并跪下者,免死!”
身后众人跟着齐声高喝:“跪下!免死!跪下!免死!”
此番再冲,马蹄所掠所处,官兵尽数跪倒投降,身边都扔下了一地的盔甲与兵器。
对于这样的孱弱对手,秦刚此战的心中略有遗憾。
但在门楼上的李家父女三人的眼中,此时的秦刚,简直是,帅!呆!了!
门楼上的鼓声略略停顿了数息之后再次重新响起,那是已经力竭的李清照终于被跃跃欲试的李迒替下。
而此时的李清照就对父亲提起了旧事:“当年的西北鄜延大战,徐之先在顺宁寨一役中以两百破五万,之后的土门一役中,又是七千人大破二十万,消息传入京中,众人皆言不敢相信,大人现在对于这两场战果还会再有疑异吗?”
“骠骑冠军,不过如此!”李格非这是用霍去病来比喻眼前的秦刚,尽管厢军的孱弱他早有所闻,但是毕竟是大几百名的披坚执锐士兵列阵于那里,他之前没有反对秦刚等人外出冲锋,也只敢想像过他们借着马力可以突袭对方个措手不及,却怎么也无法想像到此时所看到的,几乎一边倒的战力压制。
此时的镇前空地,尽是伏地求饶的士兵。
而同样在观察局势的长门徐退也上前请示:“李老爷,在下请求带庄丁出去支援看押住这批俘虏。”
李格非在京东西路做过提刑使,也懂得些兵事,知道此时派出庄丁前去收押投降的士兵非常重要。因为秦刚的骑兵人数实在太少,一旦时间一长,震慑力减弱,这些此时趴在地上的人难免生出异心与新乱。
在他的点头之下,庄门再次打开,长门徐退带了一队庄丁出来,一分为二,一半负责收缴武器装备,另一半负责将这些投降的士兵驱赶到门楼附近的墙脚处,勒令他们低头蹲好,并警告说头顶有神臂弩监视着他们的举动。
而留在镇上权作指挥台的那边,在亲眼看到这支骑兵以锐不可挡的气势第一次冲破防守,然后调头准备下一次冲锋之时,经验无比丰富的金文就已经慌忙下令:“撤退!我们速速撤退!”
而此时还围在他身边的各个都头们也争先恐后的跟上表白:“末将定将誓死护送金都司战略北撤!”
谁知,就在众人乱七八糟地掉头准备马匹之时,一直留在金文身旁的王骞突起发难,寒光一闪,他腰间的短刀已经闪电般地抹过金都司肥胖的脖子,一股鲜血迸出,立即倒地没有了气息。趁着周围的亲兵都还没能反应得过来,这王骞已经跃身跳上了他们牵过来的一匹好马,扬鞭奋蹄,却是一马当先,冲出了镇子。
“金都司死了!”
“金都司死了!大家投降吧!”
回过神来的众人,连继续逃跑的勇气也没有了,他们中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刚才下手之人是谁?是干什么的?此时再看看周围,生怕下一个被抹脖子毙命的就是自己,全部原地趴在地上,等待着镇外的庄丁们进来俘虏。
等到秦刚过来查问这副都指挥使金文的死因,只有几个亲兵记得,杀他之人是前两天从京城找他的人,但是其具体身份却都说不清楚,并言只有死去的金文知道。
秦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知道了。
没有多久,镇子北边开过来了一队人马,冲在最前面的便就是马平,当他看到了同样提缰矗立镇北路口的秦刚时,当即甩蹬下马跪倒:
“主公!马平救驾来迟!”
“马兄弟快快免礼,在下现是李家庄庄练教头林冲,江湖人送外号豹子头是也!”
二人兵合一处,马平又引了吴大隆前来拜见秦刚,看了眼下的形势,便约定将官兵俘虏尽数交给吴大隆看管,并引鹤伴山的人马就去原先官兵在镇北的营地驻扎下来。再在镇内外四处贴上安民告示,承诺决不祸乱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