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毅挽起袖子,大致圈了一块地,二十亩大小,就在草房左前方,一眼几乎望不到边。
这块地离水源近,按理说应该很肥沃,但这里面山背水,风水不好,先前有不信邪的在这里住过,最后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后来就没人肯来。
蒋毅在村里长大,知道村里人对这里敬而远之,即使这里的土地比别处的更宽广,连绵一片,也没人愿意冒着风险来这里耕种。
风干的野味和皮毛一共卖了五百钱,买了必须的东西后只剩下十四钱,萱娘看着手里的钱,心情很复杂,她有点搞不懂蒋毅在想什么。
他们素昧平生,蒋毅却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托付给她,这些钱对萱娘来说都不够吃一碟蜜饯果子,却是蒋毅的全部身家。
蒋毅在地里忙活,走得很远,吭哧吭哧的努力开垦这块荒地,比老黄牛还老实。
她没见过这样的人,看起来诚恳又老实,偶尔靠近些还会脸红,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空有一身呆气。
老百姓的日子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现在已经入秋,天气凉爽,但一连翻了好几垄地,蒋毅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休息。
不经意间抬头,远处草房底下有人坐着缝补衣裳,像他小时候见过的场景,是家的模样。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风吹去他身上的燥热,为他鼓劲。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更努力,才能维护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日头最毒的时候,蒋毅一身汗味回来,萱娘把缝补好的衣服交给他。“我不太会缝补,你将就着穿吧。”
缝补的线迹歪歪扭扭,像蜈蚣一样趴在衣服上,感觉不缝都比缝了好看。
蒋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把萱娘看得红了脸,嘟囔着说自己第一次缝,能这样就很不错了。
“这样就很好。”蒋毅的目光落到她渐渐变得粗糙的手指,把人往树荫下带,心中充满自责。“秋老虎很厉害,别中暑。”
萱娘说自己没有这么娇气,想帮他干些活,可她连锄头都拿不动,更不可能耕地。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费尽力气却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的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蒋毅忍着笑从她手中拿过锄头,她的动作不对,一看就没干过农活,一不小心说不定还会伤了自己。
“我来吧。”
萱娘撅着嘴不肯松手,不太高兴地看着广阔得看不到边土地,他一个人要干到什么时候才能干完。
平时听着几十亩地好像根本不算什么,可真的站在这里才发现,原来一亩地这么大。
萱娘无法想象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干的完这么多活,因为那沉重的十四文钱,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应该对蒋毅好一点。
至少在她走之前,要让蒋毅的生活变得更好。
“耕地只靠你一个人要耕到什么时候。”
蒋毅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样子,觉得她好像又瘦了。她从前一定过得很好,现在不但比原先黑了,还瘦了,将来要是恢复记忆,一定会觉得在这里的日子很苦。
“村正说开春后官府会发耕牛,到时候就会好了。”
萱娘昂首看他,他生得太高,肩膀又十分宽阔,遮挡了大部分从身后来的风,她往边上走了两步,仔细观察着脚下的土地。
边上开了很深的沟,这片地似乎成了一片池塘,她有些看不懂。
“既然开春后才会发耕牛,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
种过地的人不会说这样的话,蒋毅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解释道“这片是荒地,没有地肥,来年长不出粮食。”
萱娘奇怪的看着他,既然这样何必在这里废功夫。
蒋毅示意她看当做库房的草屋内堆起来的干草,然后又引她去看自己这几天划分的土地。
“我只是把地分成差不多大小的小块,明天把干草放到田里烧掉,增加地肥,就算准备好,开春后官府发了耕牛再翻地。”
说完,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萱娘,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听懂。
听是听了,但没完全懂,萱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这些土是做什么用的?”
这几天蒋毅挖沟的时候挖出很多土,他把这些土都堆在离屋子很近的地方,不知道要干什么。
“盖房子。”
草房夏天住也就算了,冬天下雪可住不了人,蒋毅一早就打算好了,要用田里的土盖一座遮风避雨的房子。
他偷偷的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萱娘,不知道这间房要怎么盖。
萱娘蹲在蒋毅身边,看他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图,这边是卧房,那边是厨房,角落有库房。
她指着另一边形状奇怪的地方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茅房,底下是个池子,堆肥。”
他规划得很好,好像已经在脑子里设想过千万次。萱娘拧着眉毛问他时间够不够,很快就要立冬,到时候下了雪什么也干不了。
时间很紧,蒋毅表情严肃,别的可以等一等,最重要的卧房得先盖出来。
下午蒋毅就用木头做了个木盒子,把混杂着草杆的泥土敲成一块块砖,整齐的摆放在火堆旁,烧上一会儿,略微干燥后就能使用。
萱娘看他忙得满头大汗,主动接了这份活儿,挽着袖子坐在一旁勤勤恳恳的敲泥转,很快就干得有模有样。
蒋毅便按照之前设想的那样,先把卧房的位置圈出来,横向三十步,纵向十步,面开三间,中间开门做厅,厅内左右开门做卧房。
他比划着大致的位置,开始打桩,地基一尺,墙厚两寸,不还是三寸吧,她看起来很怕冷的样子。
她的屋子要在朝向好的地方,窗户要开得大一点,通风透气,还要能看到景色。
还得给她打些家具,冬天了不能睡在地上,还得有放衣服和首饰的地方。
要有镜子,就得有梳妆台,这样看还缺很多东西。
蒋毅停下来擦汗,身后的萱娘小声的哼着歌,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却笑得弯了眼睛,身上蹭满泥,却让她带着泥土的芬芳,像山野中不知名的小花,摇曳着身姿,芬芳而不自知。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唇畔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笑意,定定的看了她很久,想让这一刻一直延续下去。
萱娘抬头时看见他站在不远处,聚精会神的用树枝丈量尺寸,眉毛紧紧皱着,笨拙又认真,好像这就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