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换了衣裳,找了间小而美的客栈住下,放好行囊就下楼到大厅里吃饭。
点菜时李萱娘言笑晏晏的与小二说话,问他店里的拿手菜是什么,本地有什么特别的菜式。
小二每天迎来送往,最懂得插科打诨,一番话说下来听得人人脸上都带笑,唯有蒋毅面黑如炭,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言不发的盯着小二看。
“本地最有名的就是龙井虾仁,东坡肉,再加上西湖醋鱼。不过西湖醋味风味独特,一般人吃不消。”
李萱娘来了兴致,偏要点这三样,再加两样时令菜。
小二又问“娘子要喝点什么?我们这里酒水茶色,点心果子一样不少。要不要来点?”
“南枝,你想吃什么?”
南枝四处看了看,指着别桌粉色花瓣状的点心道“那是什么?”
只见那点心花开五瓣,中间以鹅黄花蕊点缀,精致非常。
“那叫桃花酥,姑娘要来一份尝尝吗?”
点过其他的东西,小二便去后厨下单子,把酒水点心送上来的时候,李萱娘叫住他。“城中哪里最繁华,什么地方值得逛一逛?”
小二笑道“几位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是来探亲的吧?”
临安城地处关隘,水路发达,人丁兴旺,每天都有许多来投亲的人。
说起城中何处热闹,小二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有名的寺庙说了个遍,不得不去集市也没落下,最后道“总之这地方有得玩,只是不知道几位要住几天,行程排不排的开。”
李萱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再想问,小二已经被人叫走,去别桌忙活。
这地方不比别处,吃穿住行,样样都要花钱,住在客栈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尽快找个安稳的落脚地。
吃过饭,几人便结伴同行,认一认街道,也算是消食。
南枝兴高采烈的走在最前头,崔磊不放心,紧跟在她身边,走两步就喊一声祖宗,被南枝埋怨他把自己叫老了。
李萱娘和蒋毅走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看见前面两人,却又不过分亲近。
从吃饭时蒋毅就有些闷闷不乐,李萱娘有意放慢脚步,轻声道“怎么不高兴,不喜欢这里吗?”
蒋毅闷不做声的看着她,眉宇间还是很不满。
李萱娘纳闷的看着他,催了几次,他才很不情愿的说“刚才那个小二,他一直看着你,你还冲他笑。”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李萱娘忍不住笑出来,笑得蒋毅耳朵发红,不好意思的快走了两步,被李萱娘轻轻一拽袖子又安静下来。
“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要和人家打听消息,自然要笑着问,不然谁会理我。你说是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可看着就是让人不高兴。
蒋毅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握住李萱娘的手。“我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慢慢来吧,都会好的。”
前头崔磊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得南枝追着他打,一不小心就撞上旁边的小摊,老板气得破口大骂。
李萱娘赶忙拉着蒋毅赶过去,几样首饰掉在地上,多少有些磕碰划痕,老板一个劲的叫着让他们赔,拉住南枝就不松手。
崔磊脸色一变,挡在南枝和老板中间,不让男人靠近南枝。
“松手!”
“我才不松!送开你们就跑了!”老板撸着袖子大喊“都来看看啊,这小夫妻两个摔了我的东西还要跑,简直没天理了!”
周围都是人,闻声围过来,窃窃私语的指责着两人,南枝哪见过这种阵仗,慌得直往崔磊怀里躲。
崔磊也急,两人都身无分文,连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只能小心的把人护在怀里,焦急的张望着蒋毅的身影。
蒋毅比别人高出一截,没一会儿,崔磊就看见了他,急忙招手叫他过来。
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对南枝说“别怕,他们过来了。”
挤进人群一看,李萱娘不禁摇头感叹,这就是孽缘吗,真没想到居然又在这里碰见了同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白天刚进城的时候碰见的那个漫天要价的小摊老板。
蒋毅往两人身边一站,老板的气势瞬间就矮了,叫嚷着打人了打人了,慌里慌张的松开手,躲到摊子后面。
不明真相的围观人群发出倒彩声,纷纷叫嚷起来为老板助阵。
蒋毅这个暴脾气已经开始撸袖子,李萱娘一个眼神他就又安静下来。
不苟言笑的站在李萱娘身后,看得人心里发怵。
“你,你什么意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少耍赖皮!”
地上落了三支簪子,两个手镯,李萱娘把他们都捡起来,一一摆在台面上,问老板“除了这几个,还有吗?”
老板看她穿得简单,料想她不会很有钱,便又有了底气。
“就这些只怕你还赔不起。”
李萱娘一样样看过成色,又掂了掂份量,这几个动作就够让老板心惊肉跳,这么年轻的小娘子,怎么看成色的时候表现得这么老练?
“我们撞了老板的摊子,自然要赔钱,不知老板这几样东西值多少钱。”
老板摸了摸下巴,身处两根手指。“我这可都是好东西,看你们也不像有钱人,就二两银子算了。”
周围人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出老板要讹人,都是在这附近住着的人,摊位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成色,大家都心里有数,等着看好戏呢。
李萱娘不急不躁的将东西一字摆开,又确认了一遍老板说的价钱,淡笑道“你可别看我年纪轻,当我不懂吧。”
老板心里咯噔一下,嘴硬道“我的东西都是上等货色,二两银子都算你少的。”
既然如此,李萱娘便不再手软,举着簪子从众人面前走过。
“这是一只成色不佳的碧玺簪子,里头有明显的裂痕和絮纹,正经的珠宝店里这种成色连做镶边的坠子都不够格。在老板这里却值四百钱。”
老板心一急,嚷道“我这是一共的价钱,又没说这一只四百。”
李萱娘从善如流的放下碧玺簪子,拿起另外几件一一点评,围观的人看出她不是个好欺负的,都兴致勃勃的等着看老板要怎么收场。
到了这会儿要是还没看出来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老板这么多年的生意也算白做了,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叫嚷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吗,我还说这是上等的白玉镯呢!”
围观的人里不知是谁忍不住噗嗤笑出来,上等的白玉镯怎么可能放在街边叫卖,每天尘土飞扬的,也不知放上十年半个月有没有不长眼的买走。
蒋毅虽然不说话,却一直双手抱胸,气势汹汹的盯着老板,一副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捏死你的架势。
以至于老板虽然被李萱娘气得半死,却始终不敢乱动。
这会儿南枝总算恢复了精气神,冲出来指着老板的鼻子说“好你个奸商!你讹我们啊!”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情况却对自己越来越不利,老板心一横,大声道“反正你们弄坏了我的东西就是得赔钱!不然咱们就官府见!”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老百姓都怕当官的,谁都不例外。
老板洋洋自得的以为自己能拿捏得住这个小娘子,不想她却一本正经道“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要劳烦您带上纳税的账本,不然只怕有些事情就说不通了。”
临安城内多有自行经营的小商小贩,平常不闹太大的动静,官府也懒得管,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不必断了别人的财路。
此话一出,老板的脸色瞬间变了,恶狠狠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不想赔钱吗!”
“怎么会呢,我们一向很讲道理,只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狮子大开口,我没那么多钱打水漂,总要还一还价。”
给钱就好,老板面色一缓,正要说话,就想起现在已经闹得很大,要是这么轻易的就了断,只怕将来都难在这条街上讨生活。
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他左右为难的看着周围的人,迟迟无法说出一个数。
人群中传来嘘声,李萱娘心领神会的冲崔磊比了个手势,把他叫过来耳语一番,崔磊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老老实实的去和老板商量。
两人你来我往的头靠着头说了几句,老板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李萱娘从袖中摸出碎银,背过身塞在崔磊掌心里,崔磊小跑着把银子又塞在老板手里,老板暗暗掂了掂份量,麻利的收拾了东西,把那几件收拾包起来扔给他们。
“赶紧走!”
“老板,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啊,这么快就走了?”有好事的人叫道,他们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看到这个的。
老板没好气的冲他们摆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驱散众人,老板推着小车一路紧赶慢赶的跑回家,兴冲冲的往床上一躺,乐不可支的从怀里掏出小小的一块银锭,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是真的!
蹲在墙边刻磨的女人看他摸出一块银锭,眼睛都瞪直了。“哪来的傻缺把一车东西都买了?”
“你知道什么啊,都是你郎君我机智聪明,五件首饰就卖了这么多钱!”
女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这枚小小的银锭,着了魔一样的想摸一摸,被男人一巴掌打得摔在地上。
“看什么看,有你什么事,还不赶紧去磨石头!”
女人畏惧的缩在墙边,咬着下唇继续劳作,目光却不受控制的,一次又一次的落在男人手上。
要是她也能碰见这样的傻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