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避来过之后,家里安静了好一阵子,李萱娘闲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疼,左思右想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事,还是要想办法做些营生才好。
蒋毅去地里看庄稼,名义上是看,其实多半还要自己翻一翻地才觉得舒服。
他从小干活干习惯了,让他干站着看别人干他浑身不舒服。
在小事上,李萱娘从来不管他,自己带上南枝就出门了。
临安城很大,他们来了这段时间所去过得地方尚不足十分之一。
为了尽快找到营生,不要坐吃山空,李萱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街上的东西都看了个遍。
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乐于在吃穿用度上弄些新巧的东西,可有什么是自己在家也能做,还能卖出去的东西?
南枝紧紧跟在李萱娘身边,眼睛不住的看着身边的东西。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很新奇,每一次出门她都要仔仔细细的看上半天,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让她高兴半天。
这里民风开化,青年男女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不必遮掩容颜,也不用保持距离。
在这里似乎一切都欣欣向荣,所有的事情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美中不足的是哪里都有让人不痛快的人。
李萱娘在一间药铺停下脚步,夏天到了,该准备些驱虫的药包。
两人进了药铺,说明来意后便站在一边等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声,男人的怒吼声和女人的低喘声一同传来,李萱娘跟着人群望过去。
没想到竟是旧相识,是之前硬赖着他们买下不值钱首饰的男人。
他背着的女人瘦骨嶙峋,手腕骨细得两根手指头就能掐断。
南枝小声道“他怎么在这里。”
从围观的人群中,李萱娘拼凑出大概的消息。这个男人叫周文强,住在城郊米行巷,疼得喘不上气的女人是他媳妇。
前阵子南边出了些动乱,这些流离失所的女子便只能被迫委身他们,否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在动乱中活下来。
听说这女人有一手做首饰的本领,周文强原本不温不火的小摊子在她来了之后才慢慢热闹起来,否则那天也不会有底气喊那么高的价钱。
周文强累得出了一脑门汗,把人往床上一扔,一边擦汗一边喊大夫“你快来瞧瞧还有没有得救。”
李老头胡子半黑不白,磨磨蹭蹭的走过来,搭脉看了一会儿,晃了晃脑袋。
“说治也能治,说不能治,也不能治,你想不想治?”
周文强烦躁道“就一句话,花多少钱。”
李老头慢悠悠的伸出两根指头“先拿二两来,剩下的再说。”
周文强瞬间跳脚,指着李老头说“你抢钱啊!她不就是有点发热,至于这么多钱吗,你黑不黑心啊!”
李老头在这里开了几十年药店,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吓到,捋了捋胡子,说“这话可不是哄你,她这病要是不用点好药,就是热退下来了,人也烧坏了。”
说着瞥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周文强,继续道“你见过烧坏脑子的人吗?谁都不认识,连吃饭穿衣都要人帮忙。”
周文强本就拿女人当白工,能挣钱的时候给两口饭,不能挣钱了怎么可能给她花钱。
他不说话,别人也不催他,李老头拿了学徒包好的药包,顺手递给等在一边的李萱娘。
“药包悬在床脚或是随身携带都行,一个月换一次,要是家里有小香炉,隔十天半个月熏一次,效果更好。”
李萱娘将药包递给南枝,随口道“李大夫这里好像忙不过来。”
刚才不过多了一个人,屋里都乱作一团,要是真的碰到什么病情危重的病人,只怕不关门都看不了。
李老头呵呵笑着朝后看了一眼,承认了店里缺人的事实,其实一般人来看,多半会觉得这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忙得井井有条。
很少有人能看出这些人都紧紧绷着一根弦,没事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什么意外,就会乱成一锅粥。
这种话平时就算被人提起,李老头也会笑着打哈哈岔过去。
被人知道一家药房人手不足,很可能会让他们觉得这里不值得信任。
大夫悬壶济世,却也要养家糊口,奈何他已经养不起学徒,平常店里帮忙的人都是自家人。
李老头看看李萱娘,又看看南枝,自己就先摇头了。“二位都不像杏林中人,是家里有孩子吗?”
“说孩子也太过,十来岁了,原先也是在店里做学徒,后来南边出事,我们就过来了。”
李萱娘说得隐晦,不过大家都明白,李老头点点头,引着她们往后院走。
院子中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踮着脚在翻架子上的药,扭头看了一眼,笑弯了眼睛。“爷爷!”
院中有石桌,小丫头乖巧的送了一壶水来,蹦蹦跳跳的又去帮忙翻药。
“娘子贵姓?”
“免贵,姓李。”
李老头呵呵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原来是本家娘子啊。娘子原先一直在南边吗?”
“自小长在那边,才来临安,听说泰康药房抓药很有一手,所以来瞧瞧。”
李老头年近六旬,什么人没见过,一听就知道李娘子的话不能全信,笑呵呵的说了一段家常,画风一转,问起要来的学徒。
“娘子快人快语,我也不说废话,我这里现在确实缺人,不过家里实在多不了一口饭。”
学徒一直都是管吃管住,给不给工钱全看东家心情。
管不了吃住,难怪招不到学徒。
李萱娘微微一笑“不过是学门手艺罢了,只求您别嫌弃他脑子笨,受累教他几招,将来好混口饭吃。”
“娘子说笑了,进了门都是一家人,我这个人对学徒是没话说的。”
这话也不可尽信,真对学徒好,就干不出不管吃住的事。
两人心怀鬼胎的冲对方一笑,默契的没有追问,就让这些话都停在彼此都体面的地方。
崔磊就这么被李萱娘送给泰康药房做了学徒,还是不管吃不管住的那种学徒,全天下都没听说过这种倒贴钱式的学徒。
没人知道李萱娘怎么想的,反正她让去,崔磊就去了,每天早出晚归,比下地的牛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