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急报,祁时见与蒋慎言不敢耽搁,赶紧起身而去。即便他们的谈话还远没有结束,比起眼前急事,都要往后放一放。
眼下关键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可影响大局,更何况是有人破城门?
可行至重明门,却意外在自家门口遭到了拦阻。
祁时见凤眼一眯,倒是对胆敢拦人的府兵气得笑了。“你们说什么?”语调中尽是危险。
对面哪敢直视他的眼睛,忽地齐齐单膝跪倒在地。
“小殿下恕罪,是,王妃殿下有命,让我等封锁府门,不得许任何人进出。”为首一人是个门副小官,负责统领这一轮的值守,心中正自怨自艾,如何倒霉事就偏偏落在了他轮值的时候。
“不许任何人进出?”祁时见笑说,“其中也包括本王?”
那语气藏了多少剑戟森森自不必说,饶是一旁听着的蒋慎言都不禁担忧起来,怕他下一秒就命影薄挥刀将人给砍了。
门副单膝变双膝,丢了手中兵刃,额头贴地,重重叩下。“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请小殿下恕罪。”
谢朔和仲睿广是来送行的,本要銮驾库备下快马的,可眼下发不了令,他们也不敢动了。
谢朔暗自给仲睿广使眼色,意在问他不是没给王妃送信吗怎么还闹得这般难看?而仲睿广读懂了他责备的神色,微微摇头一脸无辜,表示自己也毫不知情。
谢朔不禁纳闷,若不是仲睿广的人给王妃报信,王妃怎么会突然命人封了宅子?莫非是王妃在内府衙门里安插了眼线不成?这可糟了,小千岁最是痛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即便那人是他的亲娘,恐也要勾起天雷怒火来。
正想着,心里琢磨的那人突然就从后面冒出声音来,吓得他一身冷汗——
“是本宫让他们封锁的,怎么,不可以吗?”
众人惊骇,连忙回身,只见兴德王妃蒋毓正前呼后拥地遥遥走来,人未到,声先至,气势惊人。
一见王妃驾到,除了祁时见,在场之人皆伏地拜礼。而在一众朝天的脊背中,蒋毓唯独瞥了跪在祁时见身畔的女郎一眼,虽是飞快扫视,但还是让祁时见抓住了那一抹意味深长与厌弃。
少年郁郁叹息,料想是先前路娘的事让母妃算在了蒋慎言的头上,亦或者纯粹将她视为又一个“文婉玥”了,便对这个近日寄宿在王府中与他往来密切的客人心生了芥蒂。
“儿臣见过母妃。”今日他病倒时,蒋毓虽来探视,可两人并没多少交谈,故而严格说来,这还是自从两人那夜争执过后,他第一次正经朝母亲问安。
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却要闹得如此,这也是祁时见万万不想看到的。
但只要蒋毓一日不解心中所困,怕是他们母子二人就一日不能冰释前嫌。
众人拜过,兴德王妃却偏不开口让人平身,全当没看见除了儿子以外的人。她只伸手点起了祁时见,话中有话道:“如今熙儿的身子可非同寻常,金贵得很,就莫要四处乱走了。被外面那些乌七糟八的事冲撞了可不好,安心静养几日,才好处理大事。”
祁时见一听,就懂了母亲话里的意思。他闷着气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仲睿广,猜忌是他那边走漏了风声。而仲睿广此刻虽未抬头直身,也莫名感觉到了那一瞬的锋芒,猛地抖了一下。
祁时见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放轻了语调,对母亲道:“事有轻重缓急,方才手下急报,说西边通太门被强人炸毁,破了城门,儿臣怕有后患,冲撞了身子不打紧,调理便是,可若是冲撞了一些‘大事’,那才是不妙,还请母妃理解。”
“哦?”一抹惊讶从蒋毓脸上滑过,可很快就收住了,在她心中,估计已经没有任何事能比得过那封密函上的内容重要了,“那也是府衙跟都司该操心的事儿,主子要是替奴才们做了事,那留奴才们干什么呢?他们食君俸禄当终君之事,熙儿你就不要劳神了。”
少年眉头一紧。每每听到母亲如此唤他,就心中不悦。自从知道自己的乳名取自那个从未蒙面,出生不过五日即殇的哥哥,他就总觉得母亲呼唤的不是他,而是哥哥的影子。可这郁结裹于胸已过十年,他已习惯了它的存在,又无法开口。
祁时见头上曾有一个哥哥,取名祁时熙,可惜早夭,又过两年他才出生。如若那个真正的长子活着,恐这兴王世子的宝印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那宫中密函所指之人,也不会是他。
母亲对那人执着,他亦何尝不是?
如今母亲对他这般禁锢管束,怕不是又在他身上看到了长子的虚影。她已经失去了丈夫,祁时见就成了她唯一的执念。这执念,让祁时见呼吸困难。
少年掩下情绪,一拱手,恭敬地说着忤逆的话:“望母妃恕罪,今夜,儿臣必得去此一趟。”
蒋毓闻言眉头一蹙,可对方还不曾等她开口,就擅自吩咐众人:“都起身吧。”这话尤其是对着脚边那个男装女子说的。
“熙儿……”
“影薄。”“奴在。”“给本王备马。”“是。”主仆二人几乎是无视了蒋毓的存在在对话。
兴德王妃指节缩紧,修长指甲几乎嵌入掌肉之中,脸色一红一白地跳转着。
蒋慎言借起身之机偷瞄了一眼,发觉十分不妙。她算是听出了一些东西,这对母子怕是要隔阂深广了。早从府中婢女口中听闻此二人最近有所争执,今日她见王妃前去中正斋探望,还以为两人关系已然缓和,如今看来,正好相反。怪不得兴德王妃看向她的目光如此锋芒外露,刺骨得很,原来是对她投了一些敌意,怕是把自己当成了某个出气筒。蒋慎言暗自窘然,心生无奈,琢磨着倘若不想法子避开,恐要遭受池鱼之灾了。
女郎正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此时能不能开口呢,忽然重明门外又传来了第二重急报——
来报的却是府衙中的小吏。对方惊慌失措的声音透过重重府兵人墙和纵九横七浮枢朱门直直传扬进来:“快快通禀小千岁!府衙告急!有一群贼人伤人劫狱!是无为教!无为教!他们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