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了,却水从刚刚开始,突然就听探不到玄衣卫的气息响动了。开门确认一番,那些人的确不在附近监视了。
却水虽没应声,但陈治也学会了读他反应,知道自己猜中了。他心中当然狂喜,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何等的好消息。少了这层禁锢,事情就好办多了。
陈治在心里暗暗打起了鬼主意。
他冲门外的手下人吆喝一句:“怎么样?回消息了没有?”
手下人相互交换了眼色,推出一个人来迈进门去低声回他:“还没有,从知道狗杀贼的踪迹到现在也没出一个时辰,估计还得再等等。”
“太慢了,”陈治不甚满意地嘟囔了一句,歪头问却水,“你的人靠不靠谱啊?他们这些腿短的跑不来消息也就罢了,你手下那几个飞来飞去的怎么也没传动静回来?”
却水嗤了一声,仍不理会他。其实他内心也在思忖这件事。如若白衣鬼真如他先前表现的那样身负重伤,那他的人前去合力拿下对方本不是什么难事。退一万步,就算这些无为教徒的消息不准确,没捞着人,那算算时辰,也该有回信了。可偏偏到现在还一片死寂,那必然是不妙。大抵也就是以下几种可能:其一,中计了,白衣鬼是故意引他们上钩,派出去的人陷入埋伏脱身不能;其二,出了意外,让白衣鬼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们正在追赶。
不论是哪一条,都是不好收拾的结果。
却水有那么一丝动摇,想要亲自赶去看看。
他思考时,陈治还在对手下人刁难。“那些人响雷子带够了没?”“驿馆里的眼线靠谱吗?”“火都烧起来了,不会让到嘴的鸭子又飞跑了吧?”
这些问题听起来就像是在故意找茬,手下的假和尚被问得应接不暇,摸不清陈治缘何突然如此发难。他抬手擦着光亮脑门上的汗珠,喏喏不敢大声。
其实陈治这些话都是说给却水听的。他巴不得却水赶紧滚去罩子铺,也好放他通行。玄衣卫都走光了,他守着那道祁家小子丢给他的命令又有何用?回头那小子还能给他记一功不成?说到底,却水为何对祁时见突然又开始言听计从,也是他到现在都琢磨不透的问题。
陈治自己也有些坐不住,索性盘腿起身,絮絮叨叨道:“葬他粪坑的,要是真让那家伙跑了,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他。”
正嘟囔着,门外忽然落下人影来。众人为之一震,除了陈治与却水,其余人在惊讶的背后都多少藏了些畏惧。
那人不由分说立刻向却水走来,他只会,也只可能跟却水沟通。因为他是却水的“影”之一。
对却水手下那三个家伙,陈治也就见过两回,其中一次还是对方轻功闪现的匆匆背影,一晃就不见了,神秘得很。他从未与锦衣卫打过交道,但在传闻中,也不曾听过寻常锦衣卫是这般诡异做事的。于是他猜想,或许却水他们是一支特殊的队伍,只是腰上给别了锦衣卫的牌子罢了。这些人,若不能为己所用,那就是后患无穷。陈治时常在心中涌现一些恶毒的想法。
那人上前,陈治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只不过是附在却水耳边低语,如何也听不清楚,这让他大为不满。
“别嘀嘀咕咕、小气巴拉的,大家一起做事,有什么消息不能同享的?”
却水瞥了他一眼,不,应该是白了他一眼。这人不擅长学习普通人的普通表情,讥讽刻薄的模样倒是装得很像。
“目标跑了。”
“跑了!?”陈治伤口不疼了,吼声变得震天响,“怎么会跑了!?”
没人回答他这个满是怒气的问题。
“抓个受伤的人还这么困难?响雷子都没把他炸死吗?那狗杀贼神仙附体了不成?”陈治怒瞪了一眼自己的无辜手下,迁怒他们坏了一桩看似周密的行动。
待人进屋后泼油、放火,见人逃出就扔响雷子,在他看来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能让让人溜了,简直不可思议。
可他不是蠢钝之人,随即就反应过来,白衣鬼受的是内伤,受伤的模样是他表现出来给众人看的,到底有没有真的在厮斗中身负重伤,或者说,伤势到底有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严重,也只有本人才知道。
当意识到自己可能从头到尾都被敌人给算计的时候,陈治怒不可遏,拳头攥得“嘎巴”直响。
“……他怎么跑的?”男人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
却水代为回答:“逃出驿馆后,半路劫了匹马,马是追上了,但上面没有人,已经逃走了。”
该死的!
陈治猜测,估计那劫马的举动也是个障眼法,放马独自向前疯跑,而人自己从旁路逃离,山野江边夜雾浓重,很容易就能得逞。不得不说,还真是狗杀贼的好法子。
他几乎可以断定,对方能轻易从那响雷子的轰炸和大火中完美逃生,不可能真的受了重伤。难办了,白衣贼是被玄衣卫和锦衣卫重重包围下才困住的,其中又有影薄与却水这样的顶尖高手,都最终没能将他真正降服。这人的功力到底深厚到何种程度?安陆城中还有能敌的对手吗?陈治一面觉得后怕,一面又诡异地兴奋不已。
事情摆在面前须得结局,回味可以放在后面慢慢体会。
陈治按下了一颗躁动不已的心脏,深深呼了口气,竟笑了。“哼哼哼,有意思有意思,原来是这么玩儿的?”他嘴里头嘀嘀咕咕,像是发了癔症,脑子里不知跑着什么东西,状似神游去了。
却水见过一回两回也习惯了他的疯癫,不甚在意,开口道:“有件事要问你。”
这话提起了陈治的兴趣,好奇却水还会对他有所疑惑?“什么事?”
“你当真不知道白衣鬼到底去驿馆中见的什么人?”
陈治摇头晃脑,不似正经,但脸上却几分真诚。“不知道,录簿上的登记都是莫须有的化名,两个普通的马牌,没什么特别的。”他重复了潜伏在驿馆中的教徒传递而来的消息,这些内容却水刚才是知道的,他并不比对方多了解什么,“既然有通信,那十有八九就是京城来的接头人之类?反正肯定是同伙没跑了,至于究竟什么身份,管那些做甚?把人一并烧了了事,祸害少一个是一个。”
却水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蠢”,余光尽是鄙夷。“事情没这么简单,不,应该说是麻烦了。”
陈治一怔,吊儿郎当的五官定在规矩的位置上,正色起来。“你什么意思?”
“因为小兴王殿下正在现场,玄衣卫是他唤走的,唤去拼命救火。”却水的音色冷如千年寒冰,“你觉得,他为何如此紧张?你放的火里又困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