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杨睁眼一看,眼前竟站着韩屹,他线条硬朗的脸上硬是扯出了一抹浅笑。
“慕杨,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胸口处,露出一截箭头,血顺着箭头,一滴一滴滴落她的衣襟。
慕杨大惊失色,满脸都是慌张,“谁让你来的,你怎么会来?你不要命了吗?”
“要……的,你就是……我的命!我可以不要……我的命,……万不能不要你的命!”
说完,韩屹冷清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痛色。
慕杨上前搀扶住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你受伤了,可怎么办?你怎么能受伤呢?”
韩屹唇角微动,“放心,我还要负责你的后半生,定能长命百岁。”
慕杨大怒,“闭嘴,莫再开口,小心牵动伤口。”
韩屹开心一笑,顿时如冰川融雪般,看得人心头一软。
还不等慕杨回过神来,韩屹提着剑转过身,站她身前,毫不手软地迎击着逼到眼前的黑衣人。
他死死地拦在慕杨身前,将她护着密不透风。
血水顺着伤口往外淌,整个后背被血水染湿了。
可身前那个铁塔般的身形,像是毫无所觉般,依旧挥舞着手中的剑,死死地挡在她身前。
她的眼泪再一次滚落,她捂着嘴巴,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渐渐地,韩屹的动作慢了下来,慕杨又急又怒,知道他已到了极限。
好不容易消灭了院子里的黑衣人,又一批黑衣人翻身进来。
暗卫一绝望地倒抽了口凉气,此刻的他几乎成了血人,长剑柱地,勉强支撑着身子。
他身上满是伤口,血流如注。
可尽管如此,他依旧再次提剑,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扑”“扑”得几声,箭矢入体的声音。
刚刚跳进院中的黑衣人惨叫连连,倒地毙命。
门外响起焦灼的男声,“小妹,为兄来迟!”
是王挚城!
院子里的人顿时长出一口气,纷纷软倒在地。
慕杨更是紧紧地搀扶着韩屹,看着他胸前的箭头,无声地哭泣着。
“巴勒个巴子,老子的闺女也敢打杀!给老子上,叫他们排着队去见阎王。”
“父亲,要留下活口。”
“噢,对,对,留下一两个,给老子带回去,狠狠地审!”
但是,满院的狼藉,哪里还有活口?
唯剩的几个黑衣人,一见大势已去,当即咬开牙齿中暗藏着的毒药,瞬间毒发身亡。
“玛德,敢玩老子,给我带回去,bo皮细查!”
来人是王威!
王威竟亲自队营救慕杨?
闺女?
他王威哪来的闺女?
这是韩屹晕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青瓦白墙,小桥流水。
慕杨被接回节度使府邸已整整七日了。
她被安置在主院边上的篁庭。
一应吃穿用具,比起长宁宫来,不遑多让。
韩屹的命保住了。
当日惊险万分。
府医说他极为幸运,若箭矢再偏个半分,便是神仙也难救。
况且,他还为护慕杨,动了真气。
幸亏节度使府上的大夫,都是上过战场,见过大阵仗的。
应付韩屹的伤还有几分把握。
慕杨在他们拔箭的时候,坚持守在韩屹的门外。
屋里拔箭时,她整个人脸色惨白,紧张得浑身打颤。
王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停止颤抖,却始终不得其法。
“我的儿,你莫再紧张,你一紧张,为娘心疼啊!”王夫人泪流满面,心疼地看着慕杨。
她无比后悔,深深自责。
当日,自己就该不管不顾地将慕杨直接带回。
身外之物有什么打紧,便是全部扔了,也不值什么。
好在韩屹命大,终于顺利地拔出了箭。
但府医说,是否能保住命,还得看今夜是否起烧。
若高烧不退,只怕也危险重重。
慕杨一听,眼泪又刷刷地流。
王威见状,手中无措地安慰她,“闺女,莫急,老子这就命他们去采药,便是要仙丹,也定然问王母娘娘要来。”
王夫人推他一把,“浑说什么?”
王威顿时噤声。
慕杨有心笑一笑,安慰义父义母。
可她硬扯出来的笑委实太过难看,看得王夫人一个劲“心肝肉”地疼。
王威也急得搓着双手,死命盯着府医,说治不好便要他们的命。
只怕王威历来如此,府医们倒也不怕,专心致志地替韩屹诊治。
晚上,慕杨坚持陪着韩屹。
果然半夜时起了烧。
下人打来热水,慕杨不断用帕子交替地为他敷额头。
又用在村子里学到的土方法,问王威要来烧刀子,用帕子沾着酒,一遍一遍擦拭韩屹的全身。
她虽累得汗如雨下,双手力尽打颤,却坚持不肯让下人们沾手。
书禾她们无数次想帮忙,一次次被慕杨拒绝。
他为她受伤,她心痛万分,更愧疚不已,若不为他做些什么,她怕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她更不放心将事情交给下人。
她晓得韩屹极为挑剔,平日时根本不愿让旁人近身。
忙活了一整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韩屹的烧终于退了。
府医进来看诊后,笑着说,“夫人,首辅大人已无大妨,待醒来喝些汤药,便能好起来。”
慕杨闻言顿时放下一颗心。
此时,她才觉得好累、好累,实在撑不住,便趴在韩屹的床边,沉沉地睡去。
待她醒来,竟发现自己躺在篁庭的床榻上。
她的周围围着好些人,有王威、王夫人、王挚城,还有好些个长相秀美温婉的年轻妇人,远远地还站着书禾、画云她们,一个个紧张万分地看着她。
王夫人抹着泪,书禾她们也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她的心猛然一跳,突地起身,“韩屹怎么了?他出事了?”
语气里透着十万分的焦急,眼泪又哗哗地往下掉。
王夫人大惊,一把按住她,“我的儿,首辅无事,倒是你,动作不能快,得慢慢地来。”
说完,转向喝问下人,“药好了没,怎么还不端上来?”
见周围的人太多,她手一挥,一不小心一掌拍在王挚城的肩上,自个儿却毫无所觉,“唉,都退开些,我家乖乖要透不过气了。”
王挚城委屈地揉了揉肩,同其他人一起退远了些。
药端上来了,王夫人亲自接过药碗,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便往慕杨的嘴里送。
慕杨一惊,“母亲,我没病,为何喝药?”
王夫人闻言,即刻啐了自己一口,“瞧我!竟忘记同你说了,好孩子,你有身子了,咱们慕杨要做娘亲了。
府医说孩子康健得很。
但经历了昨夜的事,府医还是开了安胎药,只一帖,喝了便好。”
慕杨闻言,吃惊地伸手抚上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竟有了一条小生命?
前世,她无数次畅想能怀上孩儿,却久久不能如愿。
那时的焦虑害怕、紧张惶恐、患得患失,刹那间涌入脑海,委屈得她哀哀痛哭。
今生,她已放弃这段感情,放弃这个亲事,甚至放弃了这个人。
孩子,却不期而到,叫她如何不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