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荻这一回来,福娘就激动的跟街坊四邻宣扬自家小姐回来了,然后重点,家里有有志青年的推荐一下,没有有志青年的去寻别人家的有志青年来推荐一下。
一时间,来说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可一见到秋荻本人,都落荒而逃,很快便无人进门了。
秋荻一身男装,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还时不时的拿着把杀猪刀在老桃树下磨刀霍霍,这形象不把人吓跑才怪。
福娘痛定思痛,买了好几套女装,胭脂水粉,钗环首饰,把秋荻栓在闺房好好教导。
好不容易学会了穿女装,秋荻为描眉画眼伤透了心。
上好的螺子黛拿在手上直发抖,咦,左边的淡了点,再添添,咦,右边的又淡了点,再描一描。
福娘刚去打盆水进来,看见秋荻的眉毛,端着面盆的两只手就抖了抖,两条腿也抖了抖,一向十分强壮的心脏也抖了抖。
那两道杀气腾腾的眉毛啊,活活两把杀猪刀挂在脸上啊。
秋荻还恬不知耻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奶娘,你瞧着我美不?是不是很有提高?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
福娘一口老血含在嘴里,愣是违背良心的点了点头“有进步。”
秋荻信心倍增,一鼓作气,再往脸上抹了胭脂。
福娘不忍直视,默默拧了毛巾递给她“小姐你也累了,洗把脸吧。”
“累是累,不过,好不容易画好的,洗了十分可惜。”秋荻满意的看着镜中的猴子屁股,跟那两把大刀眉真是相得益彰,鬼斧神工啊,咱就是这么火树银花的女子。
福娘只好放弃胭脂水粉。
琴棋书画,淑女必备,这个绝对值得拥有。
五天气走了三个教琴先生,福娘顿觉眼前一片漆黑,于是苦口婆心,一把鼻涕一把泪搬出秋荻那淑女典范的娘亲。
秋荻只好就范,乖乖坐在琴凳上左右开弓,开始弹棉花。
“姑姑。”念葭稚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她的眼睛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秋荻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姑姑”念葭抬起头“你弹的真难听。”
秋荻翻翻白眼“我知道,咱家老头儿刚已经说过了,别人弹琴要钱,我弹琴要命嘛!”
“嘻嘻”念葭笑了,两只小手搁在琴弦上,手指看似随意的拨弄了几下,连贯又悦耳的音调就出来了,正是刚刚秋荻那一阙不成调的《临江仙》。
“念葭,你是神童啊,哈哈,太好了。”秋荻激动的热泪盈眶。
“念葭乖,你在这帮姑姑弹一会儿,累了呢就歇会儿,歇完再弹,姑姑出去给你买冰糖葫芦。”秋荻把她推到琴桌前,蹑手蹑脚出了秋家的宅门。
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秋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福娘大门不许她出,二门不让她迈,生生要把她憋出病来了。
出来放风,今天大街上可真是热闹。
这边街头来了一个年轻的算命先生,看样子好像第一次替别人看面相,拉着一年轻后生的手想了半天蹦出一句“公,公子,你挺有旺夫相的。”
那后生一脸惊恐,拂袖而去。
秋荻在一旁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哪有像你这样给人算命啊,哈哈哈。”
算命先生也不恼她,冲她友善一笑,低头收拾东西准备收摊。
“先别走啊,不如给我算一卦好了。”秋荻拿出十个大钱放在他桌子上。
算命先生红了脸,把钱放回秋荻手中,有些窘迫,说话也结巴“公,公子,还,还是算了吧。”
秋荻顿觉十分有趣,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逗他一逗也好,遂伸手拦住他,笑道:“你这算命的,开门做生意,怎么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算命先生把手里东西都收拾好后,对着秋荻深深一揖“公子见笑,小生本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无奈行至归处盘缠被偷。自诩熟读《易经》《八卦》,方出此下策在贵宝地摆个摊替人相面。”算命书生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枉我满腹诗书,却不能拿来当饭吃,唉,连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要学那江湖术士坑蒙拐骗,唉,惭愧,惭愧。”
秋荻倒是喜欢他的真诚直白,看他旁边摆着一个长形的大布袋子,问道:“这可是琴?你会抚琴?”
算命书生点点头。
“这样吧,我家正缺个教琴的先生,你若是不着急走便来我家教琴,工钱嘛......”秋荻眼珠子转了转“我每天给你一两银子。”
算命书生再次深深作揖致谢“多谢公子,小生求之不得,敢问府上何人学琴?”
秋荻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学啊。”
算命书生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中却大叫苦也,眼前此人一身市井之气,焚香抚琴这等雅事,对他来说就是牛嚼牡丹,优雅尽毁啊。
为了前程,忍了,拼了。
秋荻冲他眨眨眼,妩媚一笑,就差一个飞吻过去了“我家就是街头那边的秋宅,明日一早,等你来哦。”
算命书生大汗,鸡皮疙瘩掉满地,不仅仅是市井而且轻佻,一个大男人竟如此矫揉造作,莫非是个断袖?
为了前程,忍了,拼了。
“对了,你叫什么?”
“柳子惠。”
“我叫秋荻,秋天的芦苇。”
第二天一早,柳子惠抱着琴找到了秋宅。
走到后院,只见一个身着桃粉色衣衫的女子坐在一棵开满花的大桃树上,一只手上拿着黄瓜,一只手上拿着一把雪亮的刀。树下站着个身材略肥硕的中年妇人,仰着脖子正一脸陶醉。
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黄瓜片从女子的手中飞下来,准确无误的落在那妇人的脸上,粉色的桃花瓣随着她的动作纷纷飘落,和白玉般的黄瓜片混合在一起,下着一场惊世骇俗的白玉桃花雨。
柳子惠愣愣的看着悠然坐在桃树上的女子,在初春的阳光里,那样灿烂明媚的笑容晃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竟然看的痴了。
是桃花仙子么?怎么是会使刀的桃花仙子?
秋荻看见了他,一个翻身跳下树,动作干脆利落,笑道:“你来啦。”
福娘一双眼睛自从柳子惠进门就没闲着,上三路下三路的打量着,心中默默评估这俊朗男子成为秋家姑爷的可能性有几成。
秋荻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转身朝她偷偷做了个鬼脸。
秋荻把人领进了书房,很快悦耳的琴声便响彻整个秋家大院。
福娘激动的热泪盈眶。
柳子惠坐在房中默默抚琴,身边只有念葭一个小丫头凝神听着,要学琴的正主儿早就不知所踪了。
连续学了半个月琴,秋荻终于也能磕磕巴巴弹上几曲,反而念葭琴艺更加精进。
柳子惠终于要告辞去洛安,秋荻给了他十五两银子,又趁他不注意往他琴袋子里放了几颗珍珠,拿去当铺也能换个一二百两。
秋荻只是偶尔善心大发,却不曾想这小小的善意甚至改变了她的人生。
柳子惠走后,日子过的越发无聊起来,越发怀念有慕容白在的日子。被福娘栓在家里的秋荻无聊到竟然主动抱了琴在桃树底下弹着。
秋老爹心中不禁哀叹,今年这老桃树大概是不会长桃子了,天天受这样的摧残。
秋荻心中哀怨,那琴声越发的惨不忍闻。
“可是有人欠你钱不还,你想拿琴弹死他?”
月光如水,有人踏月而来,无痕轻功,稳稳落在房顶,一身白衣胜雪,一张诡异的面具盖住了所有的表情。
一半脸儿哭,一半脸儿笑,是哭是笑只有他自己知道。
“呀,是你!”秋荻立刻站起来,激动的琴都撞翻了。
自从慕容白离开之后,她发觉自己越来越怕安静,越来越不喜欢一个人呆着,越来越话唠。如今终于见着一个能陪她说话的熟人,她怎么能不激动。
柳子惠曾说,她这样子,大约是动情了。
该死的猪头,老娘现在只想对你动杀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