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秋收就到了。
高加索山的铁料、火药正按照正常的速度运往特鲁琴,以前还藏着掖着,眼下就正大光明了,速度也快了许多。
所谓铁料,实际上是将铁矿石上的杂质大致去除的精矿,马加尔附近也有铁矿,不过品质太低,远不如高加索山的,乞塔德最终还是决定从那里用大车运输。
秋夏三季,库马河可以通行小船,随着特鲁琴正式露出水面,便能用船只运输了,一艘小船的运量相当于五辆大车,且只需要两个人就行了,途中的耗费远低于大车。
于是,眼下的他已经放弃了大车,转用船只运输。
火药所需要的木材也是从那里运来的。
于是,自从特鲁琴浮出水面后,库马河上顿时出现了大量乞塔德先是从切尔克斯人那里购买,后来又让自己的木匠仿造的木船。
顺流,常年西风,有一面简单的纵帆,足够了。
冶匠们正在城外的冶场热火朝天干着,铁匠们继续在城内铁坊里挥汗如雨,乞塔德亲自培养的诺盖少年工匠现在已经能够取代他操作那些机床了,皮匠们正将牧户们上缴过来的皮毛硝制、鞣制,准备为军队所用的毛大衣、皮带等做准备。
织坊里的诺盖加上新进来的基督徒女工正在将新收上来的羊毛、棉花进行初步处理,接下来她们还要将其编织成毛毡、呢绒、棉布,用来制作衣帽鞋袜等。
另外一部分女工正在进行火药的颗粒化、定装化作业。
城外新建了几座砖窑、石场,瓦窑匠、石匠正在烧制砖瓦,打磨条石,按照乞塔德的计划,下一步他要将马加尔城包一层砖石。
普通农户们则在沈慕华的动员下协助军队将新收上来的小麦晒干后磨成粉,并对其进行炒制。
牧户们也没闲着,他们正在将准备上缴给特鲁琴的牛羊变成风干肉,特鲁琴地势较低,常年西风不断,在秋季的前一段时间加上熏烤就能将其完成。
每人携带二十斤炒面,十斤风干肉,一斤风干野菜加茶叶的混合物。
这就是特鲁琴士兵在外作战一个月的干粮,若是战事不太紧凑,将这三样混在一起煮制,各种营养也有了。
若是战事不幸拉长,那就只能随处就粮了,说白了就是抢劫。
更大的动员还在土尔扈特本部。
这里不是特鲁琴。
“这次要去哪里?”
诺尔布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禁有些喃喃自语。
“自从大汗上台,虽然与哈萨克人、车臣人都有过交手,但都是小规模的,这次下令自愿参加,这又是为何?以前都是采取十抽一或者十抽五的”
“其他人家都在踊跃向台吉报名,看来是有些油水了,否则不会这么热情”
“十年了,按照额吉的说法,接近十年没有打大仗了,幸亏这十年草原上没有出现大的干旱,否则就算大汗不下令,下面也会鼓动起来了”
“准备两匹马,三十天的干粮,这倒是挠头的事,风干肉还好说,粮食则还要自己购买,这几年欧洲人、希瓦人、波斯人收购羊毛、皮子的价钱越来越低了,一张羊皮只能置换五斤粗粮”
“三十斤至少需要十张上好的羊皮才行,商人们的铁器质量太差,不得不再置换一批,已经消耗掉不少羊皮了,家里人口多,一下拿出三十斤小麦制成干粮也是一个大的消耗”
“至于马刀、弓箭都是现成的,对了,箭枝不够了,按照大汗的命令,凡是被选上者,需要携带满壶三十只有着锥形箭头的箭枝,十年没有打仗了,我家的箭枝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算了,家里还有前几日狩猎弄来的羽毛,再抽时间去三十里外的山上砍伐一些木材,将不堪用的箭杆、箭羽都更换了吧,至于箭头,也不知道生锈没有,磨一磨,对付着用吧”
“水囊,大衣都是现成的......”
正在这时,他的额吉过来了。
“诺尔布,准备好没有?”
“差不多了”
他看着额吉眼中那既有希冀又有不安的眼神,赶紧安慰道。
额吉欣慰地点点头,“我家人口多,你阿布死的早,家里人口又多,粮食只能出十斤了,不过你姐姐嫁在和硕特部,听说最近又作为扎木杨大汗作为自己女儿的斡耳朵并给了一河之隔的特鲁琴”
“还有五天时间,这几天你继续准备,我去您姐姐家去一趟,听说他们自从并入浑台吉所在的特鲁琴后,得到了一批粮食,弄二十斤过来应无问题”
“特鲁琴?”,诺尔布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
“特鲁琴,以前是一个神秘之地,没想到竟然是死而复生的撒赖浑台吉秘密藏身之地,还打下了偌大的局面,姐姐家成了浑台吉的属民,还真是有造化啊”
诺尔布点点头,“前几日我用河里捡来的木头、宝石做了一件马头玩具,额吉若是去了,一并带去,就算给我那刚三岁的外甥的礼物,那块石头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可别弄丢了”
额吉瞪了他一眼,“你额吉是什么样,会这么大意?唉,家里虽然人口多,但你弟弟才十二岁,若是再大一些就能让他去一趟了”
诺尔布听了便说道:“额吉干脆不去了,我准备这几日去马内奇低地一趟,那里靠近湿地,有一些树木,我正准备去采伐一些用作箭杆,还有不少珍惜禽兽,若是运气好,得到一两个,顺便去看姐姐”
额吉一听,犹豫了一下,说道:“你那姐夫是一个势利眼,我是他岳母,自然不敢什么,但若是你去就不一定了,还是我走一趟吧”
诺尔布说道:“除了你还有谁准备去那里?”
“还有两三家”
“好吧,湿地最近出现了大量的野狼,若是还有其他人家在,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对了,还是将弟弟带上吧,自从姐姐嫁过去后他从未去过,他虽然才十二岁,但已经有十五岁的模样了”
“平日里也时常习练弓马刀术,就是力气小了一些,有他在我放心一些,对了干脆让他跟着其他家一起去,家里另外的弟弟妹妹太小,没有大人照看是不行的”
额吉犹豫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实际上诺尔布也才十七岁。
他的阿布(父亲)在上一次(1739年,十年前)与奥斯曼人的战斗中战死。
三日后,在准备箭枝的忐忑中,却没有迎来自己的弟弟。
他预感到事情不妙,赶紧去其他几家。
草原上的牧户都是分散居住的,往往一家与另一家相距好几里路,十几里也是有的,等他找到另外几家,人家早就回来了,并说与他弟弟一起回来的,但在一个岔路口分了手。
“岔路口?”
诺尔布顿时焦急起来。
岔路口距离自己的家还有五六里,这倒好说,关键是从岔路口进入自家的道路后中途要越过一处沼泽地!
他的弟弟虽然才十二岁,但肯定熟悉沼泽地的路径,越过那里全无问题,但他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遇上了那里正在沼泽地里最后大量出现的小动物大快朵颐的狼群!
等他赶到沼泽地时,天快黑了。
一阵不祥的预感逐渐向他逼近。
他闻到了血腥味!
他将弓箭取了下来,又搭上一支刚刚修葺好的箭枝。
“扑......”
一大群野鸟从沼泽地里惊起了。
这样的景象绝对不会是他这样一个人过来能带来的!
他又取出几支箭抄在手里,紧张地四下打量着。
没多久,他的前后左右都出现了野狼!
还是最近出现的最凶残的黑狼!
诺尔布倒是没有惊慌,虽然天色昏暗,但他一下就瞅中了远处的头狼,一箭过去后头狼应声倒地。
头狼一倒,剩余狼群就散开了,不过它们并没有走远。
“咻咻......”
又几箭过后,至少一半野狼被射中!
“嘶......”
此时他的战马突然哀鸣起来,原来狼群在他将目光注视在前面的时候已经绕到了后面,一只野狼被战马踢飞了,一只却咬了其后腿一口!
诺尔布大怒,他跳下马,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握着马刀,一刀就将那头被战马踢飞而受伤的野狼砍断,然后收刀入鞘,一箭将还在附近逡巡的野狼射倒!
狼,是有智慧的动物,眼见得头狼被杀,还有三四头也被射死,继续逡巡了一会儿便跑开了。
诺尔布用马刀拨开沼泽地里的杂草,紧张又满怀希冀地四处搜寻着,终于在月亮冉冉升起时发现了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躺在一个泥塘里,半边脸已经不在了,身边的粮袋只剩下少量粮食,不少都洒落在泥沼上,在他的身边不远处还有一只大雁、一只貂鼠残存的尸体。
他顿时明白了。
“弟弟进入沼泽地后,发现了刚刚抵达这里的雁群,便想射杀几只为我来制作箭羽,又发现了貂鼠,貂鼠皮价值很高,又一并射杀了,但终究因为天色不早,又突然来了狼群,心慌意乱之下陷入沼泽地.......”
诺尔布不禁泪流满面。
他小心翼翼地将弟弟的尸体弄出来,将其放在马背上,然后牵着马回去了。
弟弟的马匹他并没有发现,估计是遇到狼群后自己跑掉了。
回到家里后,额吉、三个弟弟妹妹都哭的死去活来,额吉一边哭着一边还自责自己没有亲自去女儿家。
诺尔布静静地站着,他的眼泪已经在沼泽地流干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说道:“家里的粮食都给我吧,我们的牛羊还很多,杀掉多余的种牛,熬过这段时间,等我回来就好过了”
五日后,等诺尔布与部落的小台吉等人赶到玛努托海,那里已经聚起了了大量的人群,人群都沿着玛努托海岸边驻扎着,乍一看去密密匝匝的,煞是壮观。
满眼看去都是兴奋的眼神。
是的,有十年没有打大仗了,牧户家里都窘迫得很,急需外出打草谷补充一下了。
打仗,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惧怕。
穷困,才是他们所惧怕的。
诺尔布是少数没有兴致盎然的人,不过,弟弟的死也让他的斗志更加旺盛了。
等部队开拔时,他才发现此行的目的地竟然是哈萨克!